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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桢闭了闭眼,声音也慢下来:“你报了仇,你自然可以歇息。”

钟世琛一顿,诧异道:“你还有什么仇要报?皇帝都已在你掌中……”你已将皇帝的一切都夺去了。

“不够。”怀桢沉沉地道。

“什么?”钟世琛未听清楚。

酒气滑入喉咙,烧过胸腔,将怀桢那双水雾样的眼眸都烧得干涸。但他没有再重复刚才的话,只是抓着那只掐金丝的匣子,拇指一下又一下按着铜制的小扣,打开,关上,打开,再关上。

那一对白玉狮子便仿佛陷入时明时暗的陷阱里。

他或许是太疲倦了。钟世琛知道,这段时日以来,怀桢为了安顿内外,整肃朝野,没日没夜地操劳,几乎没有合眼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但凡他有一步行差踏错,都能立刻把他生吞碎嚼。但他终于是撑了过来,如今天下郡国政务都已渐入正轨,就算承明殿的御座上空无一人,王朝的中枢仿佛也能心照不宣地运转下去。

钟世琛身为尚书令,是最清楚怀桢有多么呕心沥血的——尽管这些心血来路不正,用意叵测,但成王败寇,也不过如此。

钟世琛叹口气,拍拍怀桢的手,膝行后退几步,道:“那臣先告退,殿下,早些安歇吧。”

怀桢没有理睬他。钟世琛走到外间,同立德吩咐几句,立德便悄悄绕了进来,到里间将林奉光和那小婴儿都带走了。

许久之后,怀桢突然像只兔子般惊跳起来,张皇四顾,才发现内外四周都已没有人在。帘帷落下,灯火温柔又孤寂地亮着,好像万事万物都很平静,只有他一个人不能释怀。

他闭了闭眼,手指抠进小匣子的锁扣里。他不能释怀,他当然不能释怀。就算全天下都把梁怀枳给忘记了,他也不会忘记的。他不需要梁怀枳还用这东西来提醒他。

还给他。

是要还给他一座金瓯天下,还是还给他兄弟共治的承诺,抑或还给他小时候那个最完满的家和最疼爱他的哥哥?!

他蓦地举步,抓着匣子便向外走去。守在外间的立德奔了出来,惊慌问他去何处,见他没有反应,又求他穿上鞋履。他全没有听见,赤着脚便走上承明殿二楼的长廊,月光凄清地洒落在他的单衣。他并未觉出冷,也许因为春天到了,也许因为他内心的火已将身体都烧空。长廊漫无边际地延伸出去,紫藤花开满了复道,被月光一照便像透明的,摇摇曳曳散出风铃样的声音。

这条复道径自横越了过去那令人心烦的三百步,直接通向常华殿的二楼。

怀桢站在楼梯之上,看也不看,就将那木匣重重地摔了下去!

沿着包金的楼梯,木匣一声接一声脆响着跌落,里头的两只白玉狮子便掉落出来,仓皇趔趄,好一阵碎金溅玉。

梁怀枳似乎原本坐在床边,一听见声音便站起来了,此刻将手扶着楼梯,抬头望他,又被刺痛一般,低头去看那两只摔跌地上的小狮子。

“梁怀枳,”怀桢胸膛起伏,声音低沉地回荡,“你将这东西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怀枳怔怔地道:“我……我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

怀桢往下走了几步又停住,他好似闻见一阵渺远的熏香。是他五年前曾经日日夜夜熏床怀袖的香气,盈盈地在夜中浮动。在这时,他才发现这寝殿清洁一新,灯烛高烧,他过去曾最喜爱的金银器物、绣帐竹屏也都一一摆出,明亮地招摇,圈出一方悠然世外的光景。而哥哥也穿了一身质地清润的天青色儒衫,挽着绸带,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的冠中,露出干净的鬓角和英朗的下颌。

这也是他过去曾最喜爱的哥哥的样子,温柔而挺拔,仿佛临水的仙人,诱惑着人伸手将他拽进水花里。

哥哥还那样地望着他。

怀桢“哈”地笑了一声:“你就这样想见我,还拿这些旧把戏来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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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白玉狮子,上次出现是14-2~

第116章 如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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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怀枳一震,继而肩膀松垮下来。他抬手拍了拍额头,苦笑:“是,我是很想见你,阿桢。”

他没有想到这两只已经不合时宜的白玉狮子,竟真的能将怀桢引来。但无论如何,他一个人也做足了期待。

“好,那我来了。”怀桢举步下楼,一步,又一步,目光死死将怀枳盯住,“我来了,这一回,你又给我备了什么?毒药,还是兵刃?”

怀枳面色白了。“在你眼里,我会这样害你吗?”

“不会吗?”怀桢抬了抬下巴,“——哦,你有更高明的法子。你可以用你的江山社稷,压着我的手脚,割断我的舌头。你可以让我生便生,让我死便死。你可以给我权力再夺走,你还可以给我指婚——”

怀枳仿佛已经呆住,又仿佛连魂魄都被摄走,他立在原地,只能抓住怀桢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无措地反驳:“我以为你会高兴的,你和陆娘子——”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了。”怀桢那过分清澈的眼色中浮出醉醺醺的恨意,“你摆弄我,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是不是?”

怀枳徒劳地摇摇头:“这件事我们已说过了。不成婚,再也不成婚。”他低声,像要给自己承诺,“我说的都是真话。”

怀桢站在绝对的高处向下望,过去总觉得高大如山的哥哥的身影,此刻却单薄得像一片纸,连月色的重量都无法承受,所有的光都从他身上滑落下去。怀桢胸中涌起无限邪恶的快意,这种快意已经堆积了好几个月,早就该膨胀得爆裂出来了,他奇怪自己怎么能忍到了今日:

“我最恶心的就是你的真话!”他的笑意愈来愈冷,每一个字都像酷烈的霜刃,毫不犹豫地斩落,“梁怀枳,你说着这些所谓的真话时,想没想过我是你亲弟弟?你强拉着我上床,进我,射我,想没想过这是多么下贱的事?!”

怀枳听着,听着,突然向后两步,好像不认识怀桢一样仓皇地看他一眼,跌倒在地。那一根脆弱的弦又开始震鸣,令他五脏六腑都抽搐地痛起来,他只能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地揪扯,锁骨上的刺青灼透骨骼,他想起自己在叛军营帐中,是如何将一切都袒露了——他说再没有旁的人会知晓,他将弟弟放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当他说出那句话时,他是那样满足,那样甜蜜的。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从他刺下这枝女贞花的那一日起,他就再没有想到过,自己还会迎来这样的质问。

仿佛地底裂开一道罅口,他连自己站立的地面都失去,从此只有轰隆隆地下沉,下沉。

怀桢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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