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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彼此眸中有最复杂的颜色涌动过。是怀桢当先别过了头。

他向外走了两步,脚下有些笨重。怀枳的目光下落,便看见他的靴底都被鲜血浸透,瞳孔一缩道:“你还是受伤了——”

“可惜我没有死。”怀桢冷漠地截断他的话,怀枳脸色一白。怀桢看也没再看他一眼,手掌“啪”地一下拍在车壁上。

那板墙便携着血与黑暗,再度轰隆而落。

这一夜,怀枳没能好睡。四周寂静,他和衣而卧,睁眼不眠。隔着一道墙,短促而虚浮地呼吸。

但他没有听见怀桢传唤大夫,连立德都被屏退。他猜想怀桢是不愿动摇军心,车驾即将入京,不可再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墙外的光亮始终未灭,透过细窄的缝隙,那一道瘦削身影来来回回地挪动,渐而还有苦涩的药味飘散开来。

怀桢打来了一盆清水,随手扔了几把草药进去,也不管脚底全是血痕,就赤足踩入。刹那间钻心的痛令他连呼吸都停止了,眼底娇气地起了雾,朦朦胧胧地,他好像看见哥哥坐在对面,小心翼翼将他的脚捧在膝盖上,反复地查看。

哥哥往那敏感的脚趾头上吹了口气,带着笑道:“方才那么硬气,现下知道疼了?”

怀桢顿感不耐,又觉恼怒,伸足乱踢,以为哥哥会抓住他。然而四壁刹那凄清,云雾飘然散去,只有冰冷的水向四处泼溅,“哗啦——”“哗啦——”却不会予他任何回答。

板墙发出一声轻响。

怀枳靠在了墙边,眼帘垂落,眸光暗淡。他拾起地上那根断裂的红绳,慢慢缠在左手腕上,绕了几圈,拇指静静地摩挲着开裂的绳头,像一种已成习惯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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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 大家还记得本文开篇 小阿桢给哥哥泼了一身洗脚水的事吗)

第113章 旧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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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此后,直到车驾入长安,兄弟二人没再说上一句话。

齐王命尚书左丞钟世琛会同军中书吏论定李劭的罪名。煽惑三军,行刺乘舆之内,倾覆国家,大逆不道,罪当枭首弃市,坐三族。长安城中的大长公主再也坐不住,连夜上书泣告,哀求齐王网开一面。齐王宣称大长公主毕竟是皇室尊长,敕令留其性命,但夺去奉邑以示惩戒,至于李氏子孙,则全数抄没,不余一人。禁军三营主将胁从谋逆,亦各有论定。

接下来是整顿三军。齐王奉天子诏,拜陆梦襄为中军将军,统率天子禁军,羽林、虎贲、期门三营首领也全部换血;南军重新编列,合为一军,骁骑将军陆长靖升太尉,另擢拔数名陆氏亲信为南军诸营司马。陆氏父女一跃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要人。此外,一连数道诏牒飞传长安,以廷尉杨标为御史大夫;尚书左丞钟世琛拜尚书令;中常侍立德调中书令……

最后一道,是罢废丞相之位,以齐王怀桢为相国。

虽则皇帝与齐王在外人看来仍是肝胆相照的亲兄弟,但身居要津的公卿们却能发现,皇帝所亲信的旧人中,那些没有倒向齐王阵营的,竟是一个都不剩了。

而怀枳只能在车上沉默地听着这一切,听着怀桢是如何冒着他的名义,将他一分分一寸寸地剥夺。

二月朔日,天子车驾至长安城东的春明门,御史大夫杨标、尚书令钟世琛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奉迎车驾还宫。

翠盖摇摇,白马騑騑。料峭春寒之中,万物已有了复苏的迹象,太液池冰澌溶泄,垂柳张开了柔软的青眼。怀枳看不见这些,只觉轩车忽而一震,那“哐当当”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脑中那长久嘶哑的弦也终于断裂。

怀枳已经不再有好奇,甚至连眼皮都不曾一抬。然而板墙打开了,似有若无的春光泻了进来,有人在外头恭恭敬敬地迎候着他。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车中禁闭太久,尽管可以随意地站立坐卧,双足仍近乎麻痹。他趔趄一下,便有宦官来搀扶,他看了一眼对方陌生的面孔,没有做声。

齐王不在。十余名宦侍在轩车两旁肃立,面容寡淡,而他们身后是执着银亮刀枪的卫卒,暗示着他不能拂袖而去,甚至连想都不能一想。

他抬头看向前方。

足有百顷方圆的宫室,四面高墙的中央是一格雪做的白云。御河从墙下淌过,流出早春脉脉的冷音。正堂的祭殿香火未绝,东厢寝殿拔地而起,楼阁葳蕤,一年前的新匾,如今也耀映着流水般的日光——

“常华”。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怀枳蓦地转身,衣袖一拂:“齐王呢?”

他眉眼冷冽,被目光扫到的宦官都低下头,但动作却不停,只压低肩膀,弓腰并足,合力从两旁往中间合上那巨大的红铜制的门扇。

这一扇门素常是不会关起来的。它挪动得如此笨重、缓慢,每一呼吸都发出势如千钧的吱嘎之声,怀枳快步向前,一手用力扣在门边与宦官僵持,手腕青筋毕露,声音低沉地泛出怒意:“朕问,齐王呢?!”

宦官们脸色僵硬而沉闷,几乎让他怀疑是聋子,一腔子火气都无处发,只是两相瞪视。但很快又有四名侍卫上前,同宦官一起关门,将银亮的长枪横在了铜门金钉之前,险险要刺进他的胸膛。

没有人在意他的问话,抑或是在意到了但不觉得有必要回答。时至今日,他还以为自己能对齐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加上侍卫的力气,铜门终于在地面上滑出一道残缺的圆,“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外边的天光,没来得及弄明白任何事情——他只是问齐王在何处,他只是想见一见齐王。

最后不知是谁,往他背上推了一下。于是他跌进了黑暗之中,这一座象征兄弟之爱坚不可摧的堂皇殿宇,刹那就将他吞噬。

第114章 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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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怀枳并不适应。常华殿是一座巨大的寝殿,有书有酒,足够他坐卧自娱,但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情。每日里那些陌生的宦官会来两次,给他带来食物热水,清扫楼阁,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怀桢精挑细选出来的聋哑的呆子。宦官之中有一人,做事格外认真一些,打扫格外细致一些,有一回,甚至给他带来了一只橘子。

这一只橘子已是果皮老朽,叶片枯黄,稍稍掰开,连果肉都已发干。怀枳怔了一怔,旋即握紧,他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他在告诉自己时间。

恐怕都将三月了。

这样久了,难道外间都已将他忘记?怀桢拿着他的玉玺,坐着他的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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