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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听她的话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依从你吗?”怀栩转头看她,却忽然笑了。他的笑还是那么温柔而宽容,“令秋,我是喜欢过你的。”
喜欢过——这是什么意思?冯令秋的心猛地一沉。她根本来不及分辨对方的眼色,也来不及分辨自己的心情,便抢上去拉怀栩的衣袖:“阿栩!”
怀栩马镫未踩实,被她拽得往旁边跌了一跌。宫墙下的柳树边有一口废井,井绳被两人踩住,辘轳骨碌碌地空转。她太不擅长示弱了。怀栩终于对她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要甩开她,她几乎打了个寒战。
原来当一个温柔的人有了棱角,那棱角竟如此地伤人。
她从没有见过怀栩这样,只能像攀住海上的浮木一般拼命地伸手。可怀栩仍往后退,脚后跟撞在井沿,他还要去拉马车。似乎只要将马车拉出,他就会离开,从此永远地消失于她的世界,永远——
她难以忍受地将他往旁边一推,闭着眼睛大叫:“别走!”
他终于松开了缰绳。
那缰绳原本是要引他回家的。
她听见一声钝响。大风骤起,玺印掉落在草丛,鲜血飞溅上井壁。她蓦地睁开眼睛,她的丈夫,后脑重重地磕上井沿,满头是血,已经昏死过去。
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唤:“阿栩!”却不敢靠近,后退两步,呆呆地望着怀栩,好像希望就这样能将他望醒。“阿栩!”她的呼唤声越来越小。
而后不远处又传来了杂音。在大风之中,金铁交击,似乎是侍卫们正在宫墙边昂首阔步,要换班了。她抬头欲谛听辨认,马儿又嘶鸣了一声,骇得她脸色惨白地回头瞪了一眼。
然而那无知的马儿又如何能懂她的眼色。
侍卫的铁靴声,踏踏踏,踏踏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梁怀栩!”她用气声低喊,对方毫无反应,她的胸腔渐渐被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忿怒所充斥。他凭什么不醒?他凭什么要这样拖着她的后腿,凭什么不给她一个痛快?她受不了了,心被恐惧托举到半空之中,脚步却镇定地往前走,一步,两步……她拖起了怀栩的躯体。
她一向很虚弱,很娇气,但在这一刻,她浑身爆发出无穷的力气。四下正是最寂静的时分,她觉得自己也正处在一生中最清醒的时候。她将怀栩上半身半抱起来,他好看的脸容沾了草屑灰土,发丝也散了,她忽然记起他们议婚的那一日。
三月上巳,柳眼轻舒,万事万物,都在悠悠的春风里。四皇子梁怀栩,他清朗,温柔,也带有一丝不惹人厌的慧黠。他将她从四顾迷茫的境地中救出来,他们做了三年的夫妻。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
“——咚。”
沉闷的响声,似晴朗秋空中无迹可寻的惊雷。冯令秋睁开眼睛,怀栩无知觉的身体已经被她抛下了那口井,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从井栏的砂石滑向最深的深渊。
她低下头,面容虽惨白但平静,手指发着抖,但还是将衣衫都整理好,血与灰土,全都抹在草叶上。而后又拍了拍脸,揉了揉眼睛,直到终于渗出两滴泪水。
她自己都未料到自己还能流下泪来。
“——王后殿下?”是新任的未央宫卫尉,带着一队侍卫从墙角转出,惊异地望着披头散发的冯令秋,“发生何事了?”
在他身旁,还站着常华殿常侍立德与几名小宦官。立德仓促抬头,却与冯令秋目光相对,竟恐惧地后退一步。
冯令秋想开口说话,用她惯常的演技,用她最擅长的心术机锋。可是她张了张口,喉咙震动,却干哑如刀片刮过——她号啕了一声:“殿下——!”
第93章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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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王怀栩意外身亡,王后冯氏哭至失声,而傍晚时分,未央宫的大门终于徐徐打开。
冷漠的夕光射穿高远屋脊上的金龙,渐渐爬满巍峨的宫墙。冯令秋抹了把泪水,拎起裙摆,一副悲伤恍惚的模样,随宦官步入承明殿。
怀枳已候她多时了。他身披描绣金龙的长衣,立在内阁书架边,正翻找着几卷简册。听闻她来,也不抬头,便将那些简册往地上一抛:“王后瞧一瞧,朕今日发现一些旧物。”
这一下出乎冯令秋意料,原本备好的哭诉都噎在喉咙,只得膝行上前将简册拾起。展开册书一目十行地掠过,忽而肩膀一松,身子坐回腿上。
“这是当年……长庆十一年,因魏之纶一案,家父上书自责请罪,而陛下您……也因为帮家父说话,受了先皇的惩罚。”冯令秋的声音早先哭得嘶哑,但见到这几封书,又仿佛有希望的波纹在冷滞空气中散开。皇帝会念旧情吗?她抬起头,哀哀楚楚地向皇帝凝望。
“二十鞭。”怀枳淡淡地道,“父皇罚了朕二十鞭。”
冯令秋轻道:“冯氏满门上下,俱感念陛下恩德。”
怀枳将几片空白木牍在手心里拍了拍,平和地道:“父皇教导朕,王道荡荡,天下只应有一党,便是君王之一党。”
冯令秋立刻道:“冯氏对陛下的忠心从未变过……”
怀枳无声息地一笑,终于转脸看她:“怀栩怎么会自己掉下井去?”
冯令秋抖了一抖,仿似又要哭泣,她知道只要她哭出来,再多的逼问都可以被囫囵过去。“阿栩他……他同我一样伤心,刚失了孩子,家门又出不幸,他总是睡不好,怕陛下您不肯原谅冯家,又担忧深宫中的母亲……”
“冯家若是忠心,他为何要担忧郑太后?”怀枳道,“朕难道会用郑太后来要挟他吗?”
“妾身绝无此意!”冯令秋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狼狈极了,“只是郑太后年老,骤然失去亲孙……”
怀枳的目光坦然落在她重重衣料交叠的腹部,“朕却听闻,王后此次小产,无中生有,倒转乾坤,比齐鲁的方士还要厉害。”
冯令秋脸色一白,身子一瘫,只能用双手支撑在地面,发丝散乱地披落下来。皇帝愈来愈像一个全知的妖物,让她惊惶觳觫,再如何巧舌如簧也不敢辩驳。——可是皇帝又怎可能知道?!
她明明瞒得很好,连最亲近的怀栩都没发现……
唯一的可能,便是前日她与怀栩在宫门边的谈话,被人听见了。
思绪稍稍理清,她重整旗鼓,复挤出几滴眼泪,抬起头,切切道:“不论妾身用了怎样的法子,如今泗水王已殁了,先帝血脉,唯余陛下与齐王。陛下天命正统,齐王是陛下亲弟,从今往后,陛下可高枕而无忧。”
哒,哒。
怀枳的锦靴踏至她身畔。沉水漏中,漏箭又往下坠落了一格。
怀枳拿手中的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