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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白的手指努力着想回握他,却因为更加密集而剧烈的痛楚,连仅仅是攥紧他都做不到,最终只能徒劳地发着抖,软在他掌心里。

在那一瞬间,陆令从忽然想起他母亲说过的话——谢竟既然接受了这个孩子,便是抱定了一辈子留在昭王府的念头,不会走,也不可能走。

那种此情此义难以报答的重压,几乎像一座无形的山峦悬在陆令从头顶,缄默顽固,铭心刻骨,让他无所适从,甚至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清偿谢竟为他付出的种种代价。

到后来谢竟倦极了,连名字也唤不全,人累得半醒半梦,却是有气无力地叫起娘来。

陆令从辨认出他的字音,抬起血丝满布的眼看看外面,已有东方欲晓之兆。昭王妃发动的消息早就递到了乌衣巷,谢府这一夜想必也是焦急无眠,却又不得圣旨,没法进宫来。

“带着我的令牌去谢府,”他回头吩咐身后一个宫人,“接谢夫人与姚夫人入宫。宫门若是遇到阻拦,只让他们细细思量,王妃若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担不担待得起。”

谢竟失却了时间概念,用力已经变成了本能,双眼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掉,脑子也恍惚起来。他仿佛看到母亲真的被他给念叨来了,用凉丝丝的手擦他汗湿的发绺,柔声应道:“娘在这儿呢。”

他的心蓦地就轻飘飘地落回原位,疼痛、恐慌与疲惫仿佛都随着母亲的拂拭淡下来,化开去。眼角的泪水被揩干,视线骤然清明起来,陆令从、嫂嫂、银绸,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影,窗外新生的朝阳红如烈焰赤火,烧透了太初宫上方的长天。

再睁眼已经是又一次入夜了。谢竟醒来后瞪着陌生帐顶足有一刻钟,才勉强把昨宵的一切碎片拼凑完全,神魂归位。身上还有生产过的余痛,后肩的伤也隐隐泛着酸,但那种好像打完一场仗、大事告终的轻快,却是无可比拟的。

他这才顾得上瞧一眼帐子外面,影影绰绰是妇人体态,便想当然道:“娘?”

妇人闻声抬头,伸手拨开帐子,谢竟一愣,却是吴氏:“之无,你受苦了。”

“母妃。”他哑着嗓音唤了一声,赧然扯了扯嘴角,“我还当是我娘……”

“宫里规矩,便是命妇女眷也不能在禁中过夜,谢夫人与你嫂嫂一宿未眠,又在这里守了一日,天晚便先回去歇下了,”吴氏用那一贯慈蔼的调子向他解释,“子奉求过陛下,明早再派人接她们进来陪你。”

谢竟点头应下,吴氏搀着他慢慢坐起来:“昨儿的事我听真真都说了,好孩子,难为你护着她。肩上的伤还痛得厉害吗?”

谢竟有些不好意思:“无大碍了,母妃客气,原是我该做的。”

这时他才透过半挽的帐帘看到,吴氏身侧放着架木制摇车,里面锦缎绣褥之间露出一张红红的、皱皱的小脸,正安恬酣然地睡着。

谢竟一时看得呆了,吴氏是过来人,自然懂他此刻的张皇,将桌上食盒里的小盅端给他:“嘴里也别闲着,略吃些粥垫一垫。”

粥是用鸡汤文火细细熬了的,搁了人参山药,软烂鲜香,谢竟一闻便知道是陆令从做的。吴氏还想要喂他,谢竟忙示意自己无碍,接过来小口吃着,眼睛只是不舍得离开摇车半分。

吴氏善解人意道:“他乖得不得了,乳母算着时辰喂了,便安安静静专管睡,只有晌午略哭了一回,那时正是子奉守着,他抱着哄了两下,还没等我们上手帮忙呢,小祖宗就又睡了。我怕宫人们毛躁再给吵醒了,便都让他们下去了。”

谢竟撂下空了的粥碗,诚惶诚恐地伸手到摇车内,屈起指头,轻蹭了一小下婴孩的脸颊。触觉如同柔滑绸缎淌过皮肤,送来幸甚至哉的暖意与万古长春的依恋,谢竟在那一刻醍醐灌顶,像是迷羊知返、信徒悟道,全然懂得了数个时辰前,他自己的母亲是捧着一颗怎样的心在抚摸他。

襁褓上放着个精巧轻盈的物件儿,正是陆令从此前去镇平县督工带回来的那枚和田玉长命锁。谢竟摸了摸锁身镌刻的痕迹,问:“他一切都还好?”

“因着早产,身量有些瘦小,可十分康健,哭声响亮,力道也足。你也试着抱抱看?”

“我……我有点不敢。”谢竟话出口,把他自己与吴氏都逗笑了。

“也罢,等子奉回来让他教你,他当年抱真真抱熟了的。”

谢竟眸光未动,只是状似不经意般,轻描淡写问出他方才一直没好意思问的那句话:“殿下在哪儿呢?”

他对昨夜的全过程都有印象,陆令从握着他的手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不停地叫他名字或是应和他,后来又拿热水巾帕给他擦身子。谢竟本以为自己一睁眼就会看到他的。

吴氏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他这会子还在殿外面跪着呢。”

“跪着?”谢竟顿时色变,“陛下是因夜闯九华殿怪罪他了?还是因为他擅自回宫、错过了祭祖?”

吴氏拍拍他的膝头,安抚道:“你莫急,虽是跪,但却不是真心要罚。午后陛下从北郊坛回宫,先来九华殿看过了皇孙,子奉便对陛下说,希望能够即刻立皇孙为昭王世子,承爵继宗。”

谢竟一愣,想起数月前床笫之间,他曾向陆令从讨要过这份“谢礼”:要陆令从在孩子甫一出生便立他为嗣,但凡他在世一日,永不更易。

如今陆令从兑现了。

“皇后晓得之后,自然有话要讲,又把夜闯禁殿、私自回宫等事拿出来说嘴。但陛下并没驳回他立世子的请求,便算是按下皇后那边,不容她再置喙此事了。只是陛下深谙制衡之术,少不得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这才要让子奉跪在殿外思过。”

谢竟当然明白其中的分量。陆令从昨夜犯的那些过错,往小了说只是情急冒失,往大了说却是大逆不道,如今皇帝既然只用罚跪这样的小惩一笔带过,那便意味着他儿子的世子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小家伙是实打实得了祖父格外的另眼相看。

其实谢竟心中存了些疑惑,他可不觉得皇帝厚待这孩子是像他父亲宠爱谢浚那样的“隔辈亲”,必然还有其他缘故,只是他一时参不透。

“辛苦母妃操持,您也早些回去休息罢,让银绸他们守着便是。”

吴氏点点头,嘱咐了他两句,又俯身亲近了一番孙儿,唤宫人进来侍候。她刚走出两步,却又顿住,回头向谢竟道:“之无,多谢你肯处处替子奉着想,也多谢你愿意留在他身边。”

谢竟本以为自己睡了整日,一时半刻不太会困,然而趴在摇车边雀跃地看了儿子半天,逐渐被那规律平稳的呼吸频率感染,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小身体一起一伏,慢慢地也把自己哄得眯着了。

朦胧之中感觉有人在给他披衣,谢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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