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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提起唏嘘一番,虎毒尚不食子,昔日鸾凤和鸣的“瑶台双璧”到底落得个如此不体面的收场。末了却又纷纷道,那谢之无毕竟是有前科的,三年前谢家满门处斩之时,他站在刑场下人群中,不也是面无半分哀色、更不见一滴眼泪?
本就是个冷心冷性的白眼狼,在意的无非他自己的富贵荣华,数典忘祖,为了上位不惜转过头去攀附王家,做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也属寻常。
直到月余之后,流言已经绘声绘色在市井和庙堂遍传过一回,从津津乐道变为老生常谈,谢府的大门终于开了,谢之无簪缨冠盖,又若无其事地上朝去了。
谢竟在家中一直将养到能够起身,唇色的红虽然还有些灰败,可至少脸上不再是吓人的苍白。从崔淑世透露的时间来看,陆书青逃脱到陆令从来救他的间隔并不很久,否则他怕是没那么容易捡回这一条命来。
他的孩子守住了哭着向他立下的誓,更兑现了救他出去的承诺。
谢竟迈进神龙殿时大半朝臣已然站在其中了,见到他瞬间纷纷噤声,余光送着他一路从殿门行至西侧文官班列的最前端,先是倾身向王俶一礼,再默默在其后方站定。
东侧武官之首的位置是昭王的,崔宪死后太尉一职无继,论地位军功,都无人再出陆令从之右。此时此刻那个位子上空空如也,然而群臣知晓昭王负伤,也习惯了这段日子他的缺席。中官见朝臣齐至,又得了陛下銮驾已近的信儿,便捏起嗓子准备通报。
就在此时,却忽听殿门外一阵骚动,似有言语争执,群臣回首去看,就见殿外阶下跪着数名内侍,以头抢地,正连声劝阻着站在他们面前那个高挑的身影:
“殿下,禁庭之中不得喧哗,若闹将起来,只怕不能善了!”
陆令从眼也不垂一下:“本王进殿取一条命,去去就来,碍不着你们当差。”
“殿下息怒,不如待陛下驾到再作定夺,莫要再为难小的们了。”
陆令从扬起左手,手中握着一物:“虎符为证,今日一切后果我独自承担,与你们无干。但若一意阻拦,”他动了动攥着剑柄的右手指,“我先取诸位人头。”
内监们两股战战,面面相觑一回,居中二人只是禁不住略微侧了一点身,已然被陆令从一脚踹开,吓得忙连滚带爬躲到近旁,苦着脸哀叫着“殿下”。
他大步迈到阶上,殿门前左右侍立的禁卫见状忙要拦他去路,可枪戟还没来得及横下来却已被他剑鞘挑开,余力震痛虎口,一时竟持不稳兵刃,只得连连后退,眼睁睁看着陆令从闯进神龙殿去。
群臣失色哗然,有人叫道:“无诏而剑履上殿,是为大不敬,殿下自重!”
陆令从充耳不闻,只是把视线落到人群前端那唯一一个没有回头的背影上,死死盯了半晌。目光若有实感,灼得谢竟缓缓转过身来,对上他的双眼。
大多朝臣在此时已然清楚昭王这过于出格的举动的目的,四下噤声屏息,一动不敢动地注视着这场戏的两位主角。
陆令从提剑朝他走来时,谢竟最先注意到的居然是他的左腿稍显迟缓,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坊间传言不虚,的确是跃下断崖时所伤,只不过被救的那个人不是陆书青,而是他。
随即谢竟才看清陆令从的神情,十三年他从没有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的暴戾与漠然,看起来……十分真切,与深入骨髓的恨没有区别。
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无法自控地生出一瞬实实在在的惧意。但他不能退,只能定着脚步,毫不闪避地望回去。
陆令从来势很快,谢竟只听到剑出鞘时肃然一声冽响,再回神,白刃的寒光已到眼前,陆令从紧紧攫住他的衣襟几乎将他拎得双脚离地,另一手扬着长剑,那双居高临下钉死他的眼底刻着的,只有未曾粉饰过的杀意。
谢竟的喉结被陆令从的指骨顶着,呼吸困难,头只能竭力向后仰着,近在咫尺迎上他的逼视。
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殿内一片死寂,就在谢竟双眸已几近失焦,快要盛不住眼中因窒息而泛起的泪水时,陆令从蓦地松了手,他便像块破布般狼狈不堪地坠下去。
陆令从只是用刀子一样的眼神剜着他的丑态,半晌,冷冷咬出两个字:“蛇蝎。”
随即一声铮然嗡鸣,他随手将剑掷到地上,转身大步走出神龙殿。
殿内的空气凝滞住,迟迟无人敢上前碰谢竟一下,任他捂着喉咙慢慢将吐息平复下来,双眼血红,跌坐在石砖上。数十道目光芒刺般射向他,谢竟并不是不想站起来,但那一须臾的惧意有着太强的余威,他只是站不起来。
良久,站在前方的王俶略侧了侧身,朝谢竟伸了一只手出来,语气平常得恍若一声问候:
“起来罢。”
现实
第57章 十三.二
暗室的门锁了一个月再开时,陆令从没有意外地看到其间亮着灯火。往常他们会在分别前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日子,以免某个人扑空,但这一回是约定之外的。或者说其实不需要“约定”,对彼此的了解让他们深知今夜见一面的必要性。
谢竟长身立在桌旁,秀发半挽半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门开关的响声他的后背动了动,像是含羞草快速而急促地抖了一下,随后慢慢抬起头来,注视着陆令从。
到底时辰不早,陆令从是在鸣鸾殿安顿过儿女睡下后,才匆匆出宫过来的。这几十日倒不是不想见,只是他一边养着腿伤一边时时陪着孩子,谢竟更是干脆虚弱得床也下不了,便有心也无力。
陆令从踏进门来,往前走了半步,谢竟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而这个举动甚至在他本人的预料之外,退完之后如梦方醒,茫然地看看脚下,又看看陆令从。
那眼神绝没有怨怼责备,好像也没有幽愤委曲,只是被他那么一看,陆令从就不敢再接近他半点了。在后退的一瞬间,谢竟眼里的疏离让人心惊,待他反应过来之后,隐隐的惶恐歉疚又让人生怜。
陆令从已经听说了他走以后神龙殿发生的事,看起来他的恐吓确实起到了效果:谢竟是王俶亲手扶起来的,不多时皇帝到了,也并没有治他的大不敬之罪。此事轻飘飘揭过,下朝后谢竟跟着其他几位王氏党羽一同进了相府,至晚膳后方才离开。
谢竟换掉了被他攥得领口褶皱的朝服,可是却能隐约看到喉结处有些发青,应是被他的指骨压出来的。
他原本是横下心打算直接掐脖子的。可是走到人面前,瞥见了谢竟在颈间挂了十三年的香匣,想起那里面装着的是两人与红线难分难舍的发丝,再想起新婚夜小心翼翼、独自结发的谢竟——那个他永远错过了的、十七岁的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