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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耽搁不得了。”

陆令从默然些时,将谢竟打横抱起来,躬身钻出车厢,落地时略微趔趄了一下,银绸欲问,他只是摇头示意无妨,然后便缓缓向不远处林道上另一架车走去。

到得车前,有侍女闻声打起帘子将他让进去,车内要空阔不少,一道纱屏将内外阻隔,屏后隐隐约约端坐一人,屏前则席地放锦褥锦被,旁置滚水巾帕。

陆令从俯身,小心翼翼把谢竟放在褥间,又轻轻将攥在自己领口处的那只手拂开,侍女随即帮着他为谢竟盖好被子,眼观鼻鼻观心,膝行到角落,不再出一点动静。

屏后的人影微一动,似乎转过了头,将视线投向这边。陆令从退了两步跪下身,长拜至地,沉声低道:“往后还要仰赖夫人悉心照料我妻。”

静了静,一道没有起伏的女声穿透纱屏传来:“他死不了。”

陆令从维持着顿首的姿态,继续道:“夫人此番愿意相助,在下没齿难忘,若来日能有机缘,昭王府当倾全力报答夫人深恩。”

“不必了,”女声淡道,“我出手不为昭王府。”

随后她抬一点嗓:“送客。”

角落那侍女应声伸手拨开车帘,不动声色却强硬地向陆令从下着逐客令。他不得不直起身来,探手似乎想要抚一抚谢竟的颊侧,最终却仅仅一触即分,只道:“在下告辞。”

陆令从退到车下,不过数息蹄声起,相府的马车已然绝尘而去。身后陆书青站在猗云旁边,缄默地目送母亲渐行渐远,银绸瞧着不忍,摸着他的发顶柔声劝慰:“都会没事的。”

谢竟醒来时首先恢复的感官是嗅觉,浓郁的药气溢满鼻腔,试着睁眼,所见是完全陌生的床帐,但从纹饰雕镂却不难看出,自己此刻正身在某处内宅。

他浑身酸困,提不起力气来坐起身,张口试图叫人,嗓子却也沙哑得痛,只能昏沉地从被中抬起手来,拍了拍床板,弄出几下沉闷的响动。

立刻便有人快步走至床边,问:“您有什么吩咐?”

谢竟将帐子掀开道缝,望见外面行礼的侍女,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望着她。

侍女候了半晌,等不到他的嘱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出门通报了一声:“夫人,谢大人醒了。”

门隔了许久再开,来者是个娉娉袅袅的影,从暗处走到床畔的灯下,谢竟才看清那双要笑不笑的狐狸眼。他从没在第二个人脸上见过那样一双狐狸眼。

“……是夫人救我性命?”他嘶声问。

崔淑世在床侧的绣墩上坐了,拉过谢竟的手,想了想,还是以轻薄的衣袖隔了一层,号住他的脉,随口道:“你夫君和儿子救的你。”

额角一阵剧烈的抽疼,谢竟空着的一手不住施力摁着眉心,缓了须臾,失去意识前的种种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他脱口问道:“青儿逃了?他怎么样?”

话音落谢竟才惊觉崔淑世的身份,再联系她方才给出的那个答案,一时脑中纷乱如麻,只能又狠狠把眼阂上。

崔淑世移开自己的手,侧过身不去看谢竟,只把秀挺的后背留给他:“四月初二那日,一早有人候在林中,不会真让你与令郎给老虎咬死,但会确保你母子二人最终都下了那片断崖,进了那处洞窟。”

“断崖不可攀援,唯一的出路便是世子逃脱的那个洞口,而那里原本有羽林军日夜戍卫,为的是在第一时间看到,究竟出来的是你儿子,还是你自己。”

谢竟心落下,轻声接着她说下去:“先出来的若是我,想必羽林军立刻会将洞口的位置透露给昭王;若先出来的是世子……想来我便该留在洞里,变成一堆白骨了。”

“那我便不晓得了,兴许也要留你一命呢?”崔淑世盈盈笑了一声,“毕竟世上没人比你更了解昭王,这样知己知彼的好帮手,就算不能真心为王家所用,把你锁起来动几道大刑,也未见得就逼问不出什么。”

谢竟已然习惯了她时不时的乖戾,只是继续问:“既然夫人此时还能光明正大为我诊治,那想必,在王家看来,先出来的是我了。”

崔淑世平声道:“羽林军守错了位置,世子逃脱后先带人寻到你交给我,我伪作出在洞口发现你,把你带回相府,昭王继续在山中假意搜查,三日后,方放出找到世子的消息。”

谢竟一愣,随即意识到他在洞中的猜测一半中了,一半没中:相府确实派了人,但派的人并不听相府的话,或者说,不只听相府的话。

“羽林军不盘查你?即便发现不了一个孩子,把我丢到洞口再伪作找到,这样折腾,怕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罢?”

崔淑世声调一扬:“正是这个话,我也纳闷儿,究竟是谁,有这样登天的神通能压过相府,叫父亲亲自安排的羽林精兵全都昏了头,‘守错了位置’?”

谢竟顷刻回想起那日与张太傅交谈时,对方提及过的一句:“今上当权,即是王家当权么?”

他感觉一阵寒意悄然漫上后脊,侧目试探着问崔淑世:“……‘上面’与夫人通过气?”

崔淑世仿佛听见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回眸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这相府里瞎子确实不少,可我不瞎,这点鬼蜮伎俩尚还瞒不住我的眼,用得着什么上面下面与我通气?”

她语罢站起身要往外走,谢竟回神,出声急道:“最后一问!”

崔淑世驻足。

“夫人究竟为何要对我伸此援手?我知道下剔骨弦那次夫人让我‘不要反抗’,也是为了护我。”

崔淑世在原处顿了顿,半晌,只是抬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内。

发生在春猎尾声的这场变故因牵涉重大,在金陵掀起了轩然波澜。消息的来源不知,但入汤山搜查的人多口杂,就算漏出什么风声也不奇怪,因此京中百姓便也就“恰好”获知了种种版本不一的“私家秘闻”,不管细节如何,最终的结果都是谢之无为了独活,不惜把世子弃在洞中自己逃生,甚至在获救之后,明明清楚世子与他就困在一处,却不曾对昭王府吐露半点线索,分明就是铁了心要亲骨肉丧命。

听说昭王殿下快发了疯,亲自领着人几乎把汤山倒翻过来,整整三天三夜才在一处断崖下寻到世子踪迹,可岩壁下到半程实在难攀,殿下救子心切,竟不惜纵身跃下,伤了左腿,才将世子从生死边缘上拉回来。

又说殿下动了大怒,不顾腿伤寻上了相府大门要拿谢之无的人,虎师旧部直接封了半条街,到底被王相劝住,没真动武。这却不是道听途说,与相府邻近的权贵们全都悄悄趴在门缝儿内看着呢,谢之无不久便灰溜溜从后门回了乌衣巷,这些日子躲在府中,打着养伤的旗号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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