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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他们见着您,必定是恭敬畏惧,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那人听着,这才算是入耳了,轻哼了一声,道:“陈国人就多这些破烂规矩。”
官员就转头冲着底下,扬声道:“还不抬起头来,让大可汗瞧清楚了。”
崔冉随着众人,一同抬起头来,就头一次看清了王座上的那个人。
北凉人的大可汗,赫连翡。
他没有同赫连姝谈起过她的母亲,从前却在其他地方,听说过不少有关她的传闻。
都说其人不但武功了得,更是有韬略,有野心,在向来以粗野著称的北凉人中,也算是难得的一代明主。凉国便是在她的手上,由各个部落分治,聚集到了一处,合而为国,兴建王都,自此一路南下,攻破了陈国,也令西边残存的齐国闻风丧胆。
尽管灭国之仇,没齿难忘,但公平地来讲,就连崔冉亦不能不承认她的本领。
据说,如今的凉国早已势大,她却坚持只自称大可汗,便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和臣民,天下尚未一统。她要等到天下尽归于其手,才肯名正言顺地称帝。
如此为人,不能令人不畏惧。
但此刻,她并未露出什么凶恶之相,只像懒怠动弹一般,倚在王座的扶手上。
“那就先把陈国那老贼的儿子们,挑出来让本汗看。”
立刻有人捧起名册,照着念了几个名字,呼喝着让他们出列。
即便是早知道会有此一节,当真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时,崔冉仍是心头一凛,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紧。
他随着旁人,不声不响地上前几步,站到队伍前头去。
身在队伍中的时候,对殿上情形看得还不很分明,但如今站到殿前,便几乎是一览无余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赫连姝,站在王座下的左首,脸色肃穆,半分也没有平日或飞扬或嬉笑。
衣裳也与往日里不同。换了一身水貂皮子的大氅,发上饰以金珠和红玛瑙,胸前一挂层层叠叠的繁复珠链,正中缀着一枚镂金的狼首。他猜测这便是北凉人上朝时最郑重的打扮。
早些时候,她与他在宫门外分开前,便是带着这身打扮,眉眼沉沉道:“一会儿放机灵点,不然本王可不罩着你。”
此刻她站在另几名装束相近的人中间,一眼也不看他,崔冉怔了怔,心中忽地生出几分惶然来。
他认出她身旁有一人是赫连姗,便猜想其余的大约也是皇女了。
还想多看两眼,却听上面道:“没有嫁过人的,再往前两步。”
他一怔,却也不敢违抗,只能依言上前去。这一下,就把崔宜,还有另几个早年间就出降了的,他并不很熟悉的哥哥,给落在了后面。
站定在队伍的最前端,距王座下的金阶也只有几步之遥,崔冉忽地就觉出不好来。
如果北凉人没有破城,他是原定开了春就要成亲的,因此,在宫中未嫁的皇子里,他毫无疑问地年纪最长。
男子少年时,一年一个样。自他往下,即便是没小几岁的崔容,也还是未长成的稚弱模样,再小的就更不必说,压根还是孩子。
他站在其中,便如春寒料峭时的一枝新柳,独一份的出挑。
果然,他立刻就听见了赫连翡的声音:“这一个,叫什么名字?”
他眼看着她在高座上,拿手指着他,却从未经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知此时该不该他回话,不由迟疑了一瞬。
在他愣神的当口,一旁的官员就答:“回大可汗,他叫崔冉,是陈国皇帝的第九子。”
就听赫连翡冷笑了一声,“模样是还行,怎么是个哑巴。”
他便是再笨,也回过神来了,赶紧福下身去行了个礼,道:“崔冉参见大可汗。”
一举一动,恭顺得没有错处可挑。
即便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是以被俘皇室的身份,在向敌国的君王行礼,其意义,无异于归顺降服。
这正是北凉人不怕麻烦,将他们这些男子押解数千里,北上白龙城的原因。
她们想要的,并不真是这些男子,而是将陈国的男人,尤其是陈国皇帝的儿子和君侍收服在身边,驱使奴役,任意亵玩的快感。这是独属于征服者的快感,要在每一处细枝末节上,宣示胜利的骄傲。
而他们,不过是一个个套在壳子底下的哑巴罢了,身份之下,无人在意他们内里是谁。
赫连翡大约是对他的乖觉颇有些满意,将他打量了两眼,笑了几声,“陈国的皇帝是个没用的东西,儿子倒是生得还行。”
说着,就将脸转向座下的几名皇女。
崔冉默默垂着头,听着她轻蔑的话音,心中已经起不了什么波澜。他很明白,今天这一遭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然而,当真听见她开口时,仍是忍不住狠狠一怔。
“别的另说,没嫁过人,身子干净的里头,也就这个还有点意思了。”她道,“你们瞧瞧,有没有看上的?”
他闻言,身子猛地一僵,只觉得一阵凉意从青砖地上升起来,爬上他的周身。
他没有料到,金殿之上,一国之君,言谈竟然这样直白。
他以为她在自己的女儿们面前,即便是要将人分赏下去,总也得是拿些当母亲的姿态,摆出几分体面来,却没想到,便是这样的粗俗刺耳。
便如山匪劫了什么货色,吆五喝六地分赃哄抢一般。
而底下的群臣,脸上也毫不见什么异色,显然是习以为常。
果然,便是如何建起金殿,穿戴衣冠,骨子里仍然是茹毛饮血的蛮夷。
但是他此刻,却偏偏要倚仗着这些蛮夷中的一个,将他领回去。在群狼环伺中间,那好歹是较为熟悉的一头。
他眼看着赫连姝上前一步,拱手作礼,心头稍稍一松。
有那么一瞬,他心底里生出某种极怪异的感受,仿佛羞愧,又像是惶恐。他身后站的百余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与赫连姝的瓜葛。今日,他有她出面讨走,他们却命运各异,不知前路。
这令他觉得,自己仿佛这些人中走出的一个叛徒一般。
但是,他的愧疚还没完全升上来,就被另一道声音截断了。
“女儿觉得,倒还挺合心意。”
话音慵懒,听着有几分无精打采,内里却冷淡。
不是赫连姝。
他一惊,扭头看过去,就见是众皇女中间,距王座最近的那一个。
她的年纪瞧起来也最大,该有三十许了,肤色在北凉人中间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苍白。即便是此刻面对她们的大可汗说话,脸上也淡淡的,不见有什么笑模样。
崔冉看着,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满脸病气。
她一开口,赫连姝的脸色都微微一僵。
就听王座上的人笑了一笑,“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