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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终于来到了金殿跟前, 要觐见令他们国破家亡的始作俑者。
崔冉混在人群中间, 站在北凉人的宫门前, 默默将身上的棉衣拢紧了一些, 立刻就听身边有人问:“可是冷了?”
转过头,便见着了崔宜关切的脸。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顺道伸出手去,替面前的人也将领口掖紧几分,“还问我呢,你还不是一样?”
二人对视, 俱是一笑。
因着今日要上金殿觐见,不宜过于惹眼的缘故,他是有意不穿往日里的斗篷, 而是罩了一身赫连姝让人找来的棉衣。与旁人的相比, 已经齐整厚实了许多,但在北地腊月的寒风里, 仍是冷得不时便要打一个哆嗦。
风好像仓房里的鼠, 总能千方百计寻见空隙往里钻,穿过棉絮,直扑进身上,嗫咬人的肌肤骨肉。
大约是瞧见他冻得脸色发白, 崔宜贴近过来,将自己的身子与他紧紧靠到一处。
原是要将他的手拉过去,替他捂的,想了想, 又作罢了,反倒将他的手往衣袖里又推了一推。
“我替你捂,没的还把你的热气儿也给带跑了。还是拢在袖子里,能暖和一些。”他道,“一会儿进了金殿,大约就好上不少,里头好歹不进风。”
崔冉扭头望他一眼,“嗯”了一声,心头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受。
就像今天的天色一样,既不见太阳,也不怎样阴,只是白惨惨的,憋闷得不是滋味。
“五哥。”他轻轻叫了一声。
身边人如常应他,“怎么了?”
他却忽地说不出话来。兀自憋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道:“我怕。”
没头没脑的一句。崔宜转过脸来瞧他,却只眉眼温柔。
“怕什么?”他伸手将他环过去,在他肩头轻拍了拍,“今日之后,不过是各有去处罢了,但总归还是在这一方白龙城里,且又不是锁起来下狱了,哪里怕见不着面呢?”
他话音和煦,带着笑音,“咱们可说好了,往后还要相互串门子的。不说别的,再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年了,到时候要凑在一处过,一同吃年饭,行不行?”
崔冉望着他,只觉他笑容宁静,在夹着刀子的寒风里,竟像一抹好春光。
他只剩下点头的份,并不敢再开口。
唯恐但凡多说两句,便将彼此糊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再遮挡不起来。
便是从前在陈国的时候,男子一旦出嫁,也便和父母兄弟少了联系,至多不过是逢年过节回家一趟,能说上半日的话,就已经是很好了。要不然,自从崔宜出降之后,直到北上途中重逢,他们又怎会只见过寥寥数面。
这还是皇子呢,也没有例外。
何况是如今,落到了北凉人的手里。
他们这些被俘的男子,在北凉人眼中,根本不被当作人看,可以想见,被分赏给各个贵族功臣之后,也不过是作为奴隶,被蓄养在家中罢了。命能有多久,尚且未定,又如何能允许他们如有身份的人一般,在外头自由行走。
今日一别,便是天各一方,各居囚笼。哪怕同在白龙城中,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相见之日了。
他眼角刚有几分湿的时候,便听远处有卫兵在喊:“金殿门前,什么人敢交头接耳?”
手直指着他们这一处。
慌得他的泪光硬生生收了回去,连忙和崔宜分开两步,以免惹了那些人的眼。
那卫兵嚷着,就要冲他们过来,似乎想给他们几分教训的模样,未及近前,却被另一人拦下了,轻轻拽了一拽她的衣角。
“那好像是三殿下的人,咱们还是悠着一点,不要生事了。”
先头那人一愣,目光狐疑,“你确准吗?三殿下的人,怎么还往这里站?”
“我前头瞧着,三殿下亲自将他送来的。”
“哪一个?”
“你管那样多呢。快些回去站着吧,咱们俩就是个守宫门的,这些男人也分不了一个到咱们手上,干什么去掺和这些闲事。”
这两人是絮絮叨叨地回去了,远近的男子却都知道,她们口中说的是谁。一时间,目光都向崔冉身上投来,神色各异,复杂难言。
不远处站着柳月白,他像是对身旁几人说了些什么,眼角斜飞了两下,仿佛不屑似的,又往另一边挪了几步。
崔冉被他们眼里的东西刺了一下,刚要低下头避开,手便被崔宜握住了。
果然没有几分热气,两人的手相握,也只像两块冷到一处的石头,却仍然让他感到有所依靠。
好在,这般尴尬也没有持续多久,便听前面有人宣他们进殿。
他们随着众人列队,鱼贯而入。
北凉人的金殿,名头叫得响亮,实际远不如陈国的皇宫华贵讲究。盖因不过数十年前,北凉人还是放牧游猎,逐水草而居的,也只是近年来国力日盛,才择了一块好地方,生造出一座都城拔地而起。
至于宫殿形制,一砖一瓦,就更是向陈国和齐国学,东拼西凑来的,不成什么章法,在他们这些陈国贵族看来,就十分的不成体统。
崔冉听见身后有人低声议论:“这大殿造得,就像街上牵猴儿耍把戏似的,还学人样呢。”
声音压得极低,也让一旁的人连忙拽住了,直道:“快别说,要掉脑袋的。”
他们这些人,只是被俘男子中的少数,皆是出自皇室、宗室,有头有脸的,也就是由北凉人勾画了名册,认为值得上殿面见大可汗,听候分赏的。
不过百余人,站了十来排,在这既高且阔的金殿里,非但不显得多,甚至有些寥落。
而至于其余的,一路颠沛流离来到白龙城的男子,不用说是人,连名字都不会被送到大可汗面前,而是只由管事的官员随手批画,就被送到各处,总归也不会是什么好的去处。
在北凉人的眼里,他们这些俘虏,显然还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但实际上,不过都是物件罢了。
他就垂首站在人堆里,静等着上面发落。
直到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就是陈国的男人?”
声音松弛,听着像有四五十许了,他猜想便是北凉人的大可汗。
一旁有人答:“是,这是里边有些来头的,才敢送到您跟前过目。余下的,都不配让您看。”
“嗯,”那女子随意应道,“怎么一个个的都低着头,缩手缩脚,跟见不得人似的。”
话音里颇有一些不耐烦。
崔冉听在耳中,不由微怔,忽地有些明白,赫连姝平日里说话的音调是打哪儿来的了。
旁边的官员就忙着又解释:“回大可汗,这陈国的男人,就是这么个模样,说是他们的礼仪,面见尊位时不能抬眼看人,低着头方才显出尊重。您是大可汗,是天上的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