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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小子好,腰无白玉之环,头不戴朱缨宝饰之帽,两手空空,一整个寒酸相。
且公子爷们各个儿都以肤白为美,这家伙脸皮上的肤色却棕黑如茶栗子。
英朗归英朗,不似富贵人。
对方上来,冯家门房迎去,问了三个问——
“有拜帖否?”
“有访礼否?”
“有熟人否?”
对方问:“哪种算熟人?”
老门房答:“家有亲戚在府上帮工的,有婆娘媳妇在主子跟前做活儿的,再不济,认识得厨房的采买也成。”
老门房问:“你且说有没有?”
男人笑眯眯地耸耸肩,慢慢答了三声:“没有。没有。没有。”
“没人就一边儿呆着去,别挡冯家的门庭。”
老门房大失兴趣,摆了摆手,又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
男人仍笑说:“我瞧方才另一个门子进去了,指不定是里头贵人唤我来着?”
“哈哈哈,你做春秋大梦?”老门房“噗呲”一声捂腰笑起来。
可一眨眼,那刚离开的小门子就带上人小跑着赶出来了。
跟着小门子过来的,是个姿色天然、仪态端庄的贵丫鬟。
只见那丫鬟不紧不慢地朝余东羿行了万福礼,道:“公子,有失远迎,小郎君正请您进去呢。”
老门房傻眼,愣愣然瞪着余东羿,半天说不出话。
“既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余东羿笑了笑,朝贵丫鬟拱手,再朝老门房也作了个浅揖,悠悠然,被丫鬟引进了门。
人走了。
老门房一敲小门子的脑壳,急匆匆问:“你怎么把归鹤郎君的贴身婢女引出来了?冯大爷把他盯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还敢让外男进去?”
“可小郎君早吩咐下了,让哥几个留意一个爱狐狸笑的黑皮高个子。那可是一口许了整整三贯钱呐!谁要能盯到?不得白挣咱半年的月钱!”小门子也一头清醒过来,懊恼道,“可家主那儿也的确麻烦。这下怎么办?叔,要不先通禀大管家?”
于是,冯老管家听闻后那叫一个慌里慌张啊,赶忙遣人去接刚下衙的大少爷,顺带提一嘴小郎君有来客的事儿。
“小郎君的贴身婢女迎了个俊俏男客进门。那客郎君真俊气,就是落魄了些,不知是何来头?”
“有俊男人上门,小郎君立马就请他进来了。啧啧,那男的形容狼狈归狼狈,但身板是真不错,嘶,比咱大爷还厚实,一看就是有武艺的。该不会是哪里流浪的侠客吧?”
“小郎君请了个身强体壮的浪客上门啦,人一来就赶紧让迎进院里!”
在燕京,好南风是件风雅的事儿。
尤其冯宅治下宽松、家风仁厚。
自家主子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南风客,下人们就更爱品鉴貌美男子、说些闲言碎语了。
此一遭,冯渊刚出衙门,上了轿子。
话传到他耳朵里成了:“来了个活龙鲜健的浪客,小郎君一见倾心,刚迎进人到屋里,就急匆匆地阖起房门了!”
冯渊一听,大惊失色。
冯大人是轿子也不坐了,径直夺走了家仆的马。
于是,一生端肃的冯长水,在燕京城街上弃了礼法风姿,咔哒咔哒纵马狂奔。
到前院书房,隔着竹林,冯渊正巧遥遥听到两人的谈笑声。
余东羿风趣幽默,把归鹤逗得咯咯笑。
等闹够了,归鹤小茶几上的糕点也被余东羿吃了个精光。
吞下最后一口桂花糖蒸栗粉糕,余东羿接过归鹤递来的茶碗,先闻香,再轻抿,后一饮而尽,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喟叹。
“嗯啊——”
可惜,余东羿一口气还没喘完呢,“嘭!”的一下巨响,冯渊砸开了锦门。
冯渊拄着门面,凶狠的表情一瞬冻结在脸上。
他没想到是余东羿。
回过神,冯渊先觑了余东羿一眼,而后一脸嫌弃:“你就是那个三头六臂、龙马精神,浪迹天涯、断蛟刺虎的江湖侠士?”
“是又不是。经年不见,师兄莫不是对小弟起了啥误会?”
余东羿不慌不忙,在归鹤身旁的小榻上,端着茶碗。
“没误会!玩笑罢!”
冯渊话说得义愤填膺,像兵临城下在叫阵。
他一掀袍角威仪地坐下来,正邻着归鹤,与余东羿对立。
小小一间清雅屋子里,三人坐得像三国鼎立、蜀汉相争。
余东羿忍俊不禁:“我瞧师兄气息不匀、颊有薄汗,是方才跑急了?生怕来晚一步,就有哪个小可爱,被师弟偷偷吃进肚里?”
冯渊瞥了他一眼:“你讹人钱财,欺骗良善,反倒说起他人做贼心虚了?”
余东羿笑了笑:“实不相瞒,欠小君的琉璃香鬓芳云粉上个月我还囤了一箱。只不过实在是造化弄人,中途出了点儿小差错,今趟儿咱才没来得及给小归鹤带上两盒。”
冯渊将信将疑,挑眉笑他:“一盒千金的玩意儿你囤一箱?潘无咎是哪门子冤种?替你结这种恶账?”
当这种话说出来,也能骗得到他冯长水?
“洒家就说公公对我情深义重、一掷千金——这话儿咱小君就信了,”余东羿朝小朋友努努嘴,微笑道,“是嘛?归鹤小君。”
归鹤颔首:“公子所言,奴自无不信。”
——那是归鹤乖巧、聪明伶俐,肯顺着恩人说话!
冯渊再也看不下这个师弟勾着归鹤眉来眼去了。
冯长水一把拉着余东羿,跟兔子被狼啃屁|股似的火急火燎地出来外头。
俩人塞进竹林里,僻静处,才开始谈正事儿。
冯渊问:“你来作甚?”
“七八年,不曾拜访过师兄。连府上的大管家都不认得咱脸了。于情于理,我这做师弟的不该来探望探望?”
“少打哈哈!”冯渊隐晦地瞪了他一眼,朝东南侧的拜相楼努努下颚,“昨夜满城炙红风雨,有多少是你余曜希煽风点的火?”
“那也是情急生智、迫不得已嘛?况且,偌大的京城豪楼,也不是我一人做主就能轻易毁得掉的。”
余东羿耸肩,笑道:“硬要说,另一位纵|火犯近来还跟师兄您联系得紧呢。”
冯渊变了脸色,正气昂扬道:“本官替你联络邵钦,已是仁至义尽。识得归鹤之事,是本官应当谢你。可你要指望本官为此就能将一个朝廷钦犯窝藏在家,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哎,咱可没说咱找上门来是因为邵钦就在贵府上啊?”
余东羿笑了笑。
“只是师弟现在穷困潦倒、捉襟见肘。既然归鹤小君能做了盐案的证人,常住前院。师弟腆为二十年余家子,知道的料想更多。能不能求师兄迁就迁就,将师弟也当作人证,好收留你师弟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