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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生兰惊醒。

他绝望地抬眸,在鸦雀无声的金銮殿内凄厉地哀号。

他的皇位,他的宫城,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结束了。

“别怕,臣弟不会让你死的。”赫连与寒却兀地收回了手,归剑入鞘。

“叮。”

剑刃吻过剑鞘,赫连与寒唇角微勾。

“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等着皇兄呢。”

赫连生兰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意识到了什么,第一次鼓起勇气对赫连与寒出手——他将怀里那只酒坛砸了过去——可惜,酒色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

赫连生兰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酒坛也没有伤到赫连与寒分毫。

“殿下!”倒是秦毅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冲入殿内,忍着扑鼻的恶臭,将赫连生兰压制在地。

而在他身后,将士们随着付段鱼贯而入。

惨白的闪电不断地闪烁,殿内刹那间静得惊人。

“啪嗒,啪嗒”。

未凝固的鲜血夹杂着雨水,顺着赫连与寒身上的盔甲跌落。

付段先反应过来,重重叩首,大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毅也很快反应过来,撩起衣袍跪在地上。

山呼万岁声响彻云霄,被鲜血浸染的皇位迎来了新的主人。

而那个身着黄袍的废帝瘫坐在自己吐出来的污秽中,神经质地笑着。

“平身……朕……朕准你们平身……哈哈哈……”

大周二十五年,夏。

赫连生兰禅位其弟,赫连与寒。

新帝登基,奉生母为太后,却未册封唯一的嫡子为太子,且堂而皇之地宣称曾经的世子妃病逝,再大张旗鼓地将昏迷的所欢接入宫中。

如此明目张胆地行苟且之事,却无人敢置喙。

赫连青的存在亦如一缕青烟,被无情地从史书上抹去。

而新后执掌不过短短月余的凤印也被送到了所欢殿内。

翌日,新帝便有明诏示于天下——

那个被盛京城传得神乎其神的妖道,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后。

第108章

夏日无风的夜,赤辉殿内暑气蒸腾。

月光透过半掩的殿门,照亮了在地上窸窸窣窣晃动的粗长锁链。

几个守夜的内侍监在赤辉殿外打着瞌睡,时不时发出几声不清晰的呓语,但当一阵风吹过,风里带来凄厉的怒吼后,他们齐刷刷地睁开了双眼。

内侍监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更没有人主动向赤辉殿靠近。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打新帝登基,赤辉殿就不再是祭奠列祖列宗的地方,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囚笼,里面关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和一位已经失去了身份的世子。

“夜深了。”哀号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淹没在了沉沉的夜色里。一个内侍监清了清喉咙,用手掸去石阶上的灰尘:“再歇歇吧,陛下上朝后,才有人来换我们呢。”

另外几个内侍监揣着手小声附和。

他们或站或坐在赤辉殿前,伴随着时不时卷起的夜风,再次打起了瞌睡。

而那根颤抖的锁链其实并未沉寂,因为它的尽头,束缚着一道佝偻的人影。

赫连生兰自打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赤辉殿里。

他没有忘记醉酒时,被赫连与寒赶下皇位的屈辱。

废帝悲愤欲绝,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束缚在四肢上的锁链。他甚至连手脚都无力挪动。

可赫连生兰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关在赤辉殿中的人。

他认清自己无法逃离之后,很快就捕捉到了另一道细微的声响——犹如老鼠,又如同某种在泥地里爬行的虫。

赫连生兰大惊失色:“谁在那里?!”

他怒斥:“滚出来!”

空荡荡的赤辉殿内回荡着赫连生兰的质问,那些无人问津的帝王画像阴沉沉地注视着他,目光阴毒狠辣。

赫连生兰立时胆怯地闭上了嘴。

他觉得大周的列祖列宗在怨恨着自己,怨恨着他将皇位拱手让给了一个乱臣贼子。

不过,那道声音并没有因为赫连生兰的沉默而消失。

他花了一段时间,方才明白,那也是人发出的声音。

赫连生兰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希冀的光:

“来人……来人啊!”

“……我是皇帝……我是大周的皇帝!你救我,我许你荣华富贵……我许你荣华富贵!”

他徒劳地呐喊,寄希望于抛出的“筹码”可以换取一线生机。

那道声音也的确如赫连生兰所愿,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

热风中月光清冷好似冰霜,被铁链困在赤辉殿的废帝瞪大了眼睛。他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逃跑的机会,又恐惧于黑暗中浮现的身影,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战栗。

最终,人影还是现出了真容。

赫连生兰看清那道人影后,兜头被一盆冷水泼醒,紧绷的脊背一瞬间坍塌,人也顺势躺倒在了地上。

骨瘦如柴的赫连青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他的脸苍白中透着青灰,本就因为常年瘫痪而瘦弱的双腿拖在细如草杆的腰后,随着身体的扭动,不断地抽搐。

他像条扭曲的虫。

一条如赫连生兰醉酒后在皇位前扭动时的虫。

“父皇……”赫连青艰难地爬到赫连生兰的脚边,无力的双手攀着沉重的锁链,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废帝,“父皇,是我啊……我是您的……您的……皇子……”

也不知是夜晚的月光太冷,还是夏日的风太燥,赫连青的声音落在赫连生兰的耳朵里,陡然多出了诡异的旖旎。

他震惊地抬眸,看着半吊在锁链上的赫连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哀号。

——是了,这是他的皇子。

他仅存在世的唯一的皇子。

一个被他下了十来年药,已经成了大半个废人的皇子。

既然他都能对亲生皇子下手,赫连与寒又为什么不呢?

赫连生兰的心里再次翻涌起了不可抑制的恐惧。

他不敢想,赫连与寒是何时察觉到赫连青的存在是个阴谋的;他更不敢想,若是赫连与寒从一开始就知道赫连青的存在是个阴谋,那么自己到底放任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在漠北蛰伏三年而不自知呢?

可惜,现在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赫连青病歪歪地吊在锁链上,痴痴傻傻地念着“父皇”,就好像这样能麻痹自己:如今在皇位上端坐着的,不是赫连与寒,而是赫连生兰,而他也不是没名没分地被关在赤辉殿中的世子,而是未来的太子。

赫连生兰呆呆地看着赫连青,某一刻,忽地笑起来。

他也疯疯傻傻,伸出一只手,指着赫连青的鼻子,笑得前仰后合:“我儿……我儿像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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