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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句自责来:“都怪我。”

“……你去了好几个时辰,定是被祖母为难了,我……我竟……我竟什么也做不了!”

赫连青说到激动处,牵扯心绪,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原本还站在榻前的婆子立时扑上来,将所欢挤开,熟练地拍着他的背。

赫连青咳嗽了快半炷香的时间,缓缓回 神:“所欢,跟了我,当真是……苦了你。”

所欢低着头,闷声道:“不苦。”

他乌发间点缀着三点金灿灿的莲,衬得脸颊如玉般莹润,人又裹在繁杂的红衣中,似是冬日枝头凌寒傲放的红梅,于鹅毛大雪中,张开了赤红色的花瓣。

赫连青看痴了,伸出手去,想要摸所欢的脸,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拂过他还带着寒意的发丝:“你想要什么?所欢,我……我允你。”

所欢像是没察觉到发间多出来的手,合眼细细地思索良久,再抬头时,眼里含着两汪清泉般的笑意。

“世子,我想要一只狸奴。”

赫连青被所欢看得心一紧又一松,当下就点了头。

婆子们很快为所欢抱来只浑身雪白的狸奴。

这狸奴生得小巧,性子温软,窝在所欢怀里,成日都不会动一下。

他喜欢得紧,晚上睡觉时都抱着,甚至求了婆子,想再要一只,给怀里的做个伴儿,谁料,不过三日的工夫,就闯出了大祸。

狸奴乖归乖,一身蓬松的毛却时常如细雪纷纷,好几个婆子都清理不干净。

所欢抱着狸奴,打打喷嚏也就算了,赫连青却不然。

他差点因为几根雪白的毛一命呜呼。

宫里的太医又被请进了楚王府,老太妃暴跳如雷,亲自命婆子将所欢押进了祠堂。

若不是太医说世子的身体有了起色,他怕是连第二天的太阳都要看不见了。

所欢被关,关心他的只有赵泉和赫连青。

赵泉花了自己的月俸,每日绞尽脑汁地偷偷送些馒头清粥。而赫连青被太医救醒后,张口闭口都在替所欢求情,可惜收效甚微,老太妃压根不松口,非要他跪足七日,好好长长教训。

这些话,都是赵泉说给所欢听的。

“世子妃,世子很在乎你。”赵泉如是说。

所欢轻笑一声,搅动着清粥,反问:“在乎有什么用?在乎……还不如一碗清粥。”

赵泉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满心骇然。

所欢却不再多言,慢条斯理地将粥喝尽,然后吩咐赵泉快些离开,别被人瞧见。

赵泉这才回神,将纷乱的思绪抛于脑后,伤心不已:“世子妃,祠堂阴冷,您如何能跪足七天?”

“不会的。”所欢撩了撩披散在耳旁的发,又扶了金簪,笃定道,“至多三日,我就可以出去了。”

“啊……世子妃,您说的话,小的听不懂。”

“无妨,你且去就是。”他笑笑,双手合十,对着满殿长明灯,虔诚地低下头去赫连青此人,不堪大用。

一只小小的狸奴,尚且不能满足他,就算真的从榻上站起来,又如何能搅浑这盛京城的水?

谢璧所谋,固然万无一失,可那是谢璧的谋划,不是他所欢的谋划。

他要的……

是展翅翱翔的雄鹰,是野性难驯的孤狼。

亦是那个谢璧恨之入骨的男人。

所欢猜三日,实则到第二天,婆子们就冲进祠堂,将他拎起来,胡乱地披了件大氅,塞进小轿,直接抬出了楚王府富丽堂皇的府门前,黑压压地跪满了人,连赫连青都被婆子背着,斜斜地歪在了人前。

“世子妃,得罪了。”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所欢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被婆子架起,重重地按在地上。

他早已跪得青紫的双膝再受重创,立时钻心刻骨地疼起来。所欢只觉得千万根针带着寒气,一并往膝盖里钻,连带着筋脉,都被扎得根根断裂。

可是婆子们还不放过他,竟伸出有力的手,粗鲁地按着他的腰,逼他匍匐在地,行大礼。

所欢无力挣扎,意识渐渐游离,濒临昏厥之际,大地忽地震颤起来,就如同海浪滔天,暗潮自底下翻涌而来。

楚王府前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欢冷不丁反应过来,那不是风,而是力破千军的马蹄声。

他猝然抬头,犹如苍劲的竹,挺直脊背,生生甩开了婆子的手。

哐当。

金簪在挣扎间跌落在地,花瓣猝然碎裂。

所欢却顾不上这些了。

三千墨发拂过眼帘,视线所及,细雪翻卷如雾。

墨色的云亦如锋利的剑,凶狠地划破了被鹅毛大雪覆盖的长街。

原是一队浑身笼罩在漆黑玄甲中的将士,骑着吐着热气的骏马,踏满地银屑,疾驰而来。

天子脚下,带兵纵马狂奔。世间唯有一人,嚣张至此。

那背负着乱臣贼子恶名,臭名昭著的赫连与寒,终是回来了。

第7章

相传,先帝龙驭宾天前,遗诏上写的,一直是太子的名讳。

是赫连与寒带兵冲入承乾殿,当着奄奄一息的先帝的面,将太子的名字从遗诏上抹去,换上了如今圣上的名讳。

先帝气急攻心,被赫连与寒活生生气死,而可怜的太子则得了一杯毒酒,与他那刚合眼,尸骨未寒的父皇一起进了皇陵。

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赫连与寒,丝毫没有残害手足的愧疚之意,在当今圣上登基后的第一天,亲手抄了东宫满门。

至于支持东宫的老臣……也都成了他剑下的亡魂。

如今,这个煞神在所欢的面前勒紧了缰绳。

烈驹高高地扬起了前蹄,沙场上混着血腥气的风被带到了盛京城内,直扑他的面而来。

所欢的面颊上沾的雪,转瞬融化成了滴滴答答的水珠,跌落的时候,仿若晶莹的泪。

“王爷!”王府前的下人们再次惊呼。

所欢身后的婆子也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面纱,硬着头皮戴在了他的面上。

本朝的规矩,嫁人的双除了在夫君面前,都得戴面纱。

如此一来,才能将他们与寻常男子区分开来。

所欢没有反抗,任由面纱遮住自己的面容。

他眼里只有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

端坐在马背上的男人,浑身都笼罩在寒芒中,那是玄甲特有的冷冽光芒,全然不是盛京城中富家子弟骑猎时所穿的精致甲胄可以比拟的。

它们沾着风,沾着沙,沾着汗水与血液,沉甸甸地凝结出一片死气。连赫连与寒面上覆盖着的斑驳面甲,都像是冻结了千万年的坚冰。

从漠北回来的将士们,身负玄甲,手持长枪,皆如厉鬼,在大雪纷飞的时节回到了人间。

赫连与寒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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