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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恶鬼中的恶鬼,身披黑甲,只露出线条锋利的薄唇与下颚。

赫连与寒缓缓低头,藏于面甲后的双眼微眯着,审视满地匍匐的人时,顺理成章地看见了唯一仰着头的所欢。

四目相对,所欢浑身一僵。

他被谢璧带回玉清观后,见识了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

他们大抵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如谢璧,瞧着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实则,心里全是污秽的心思。

另一类,有色心没色胆,嘴上说是来道观上香,实际上,不知道用目光“奸污”了他多少回。

赫连与寒看他的目光,不属于这两者看来时的任意一种。

隔着面甲,男人深邃的眸子如两点寒星,带着血腥的光,直直地坠下来。

那是天生的上位者才有的目光。

无论看谁,都能让人生出臣服之心。

所欢打了个寒战。

他颤颤巍巍地撩开被风吹到眼前的发,无意中瞥见了摔得四分五裂的簪子——金色的花瓣在泥泞的雪水中沉浮,即便并非是真的花瓣,也零落成了泥。

所欢的下巴忽而一冰,紧接着,被迫抬起了头。

赫连与寒用马鞭挑起了他的下巴。

“父王,所欢是我刚过门的世子妃!”一直趴在婆子背上的赫连青见状,撑着一口气,奋力抬起手臂,“您……您莫要伤……”

可怜的世子话音未落,就吓得双目圆瞪,一双薄唇死死地抿紧了。

原是赫连与寒单脚勾着马镫,弯腰揽住所欢的腰,直将人带上了马背。

“陛下急诏,本王先入宫。”赫连与寒看也不看随时要闭过气去的世子,扬起马鞭,低低地喝了一声“驾”,身后的将士就得了令,紧随其后,乌云般往皇城前飘去了。

一行人来去匆匆,唯有满地被踏碎的雪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赫连青呆呆地注视着远去的墨色,在其中艰难地分辨出一抹红——那是所欢被风吹起的暗红色裙摆——他的父王将所欢带走了。

“噗——”赫连青只觉得胸口被重锤狠狠击中,立时喷出一口泛着黑气的血。

刚被婆子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老太妃见状,尖叫着扑到他的身边:“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

赫连青恍若未闻,发起了痴,直勾勾地盯着赫连与寒消失的方向,反反复复地念着“所欢”的名字,嘴角飞速浮起一层不祥的血沫。

“糊涂啊!”老太妃颓然跌坐在地,“我的心肝儿,都是祖母的错……怎么让你娶了这么个狐媚子?”

成婚寥寥数日便如此痴情,若是日后……

老太妃不敢深想,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拽住了赫连青的衣袖。

“心肝儿,你听祖母同你解释。”

“所欢……”

“那狐狸……唉,那是你父王,如何会染指你的世子妃?!”

此言有醍醐灌顶之效,赫连青空洞的眼睛里逐渐汇聚起零星的光。

老太妃愈发懊恼,想起太医所言的世子身子已有好转云云,抹着泪,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你莫要着急!”

“……都是祖母的错。祖母想着,你的身子要紧,不宜奔波,便替你省了入宫请安的礼数。却没想到你父王是个急性子,见了你的世子妃,就要带入宫去给陛下瞧。”

“……你父王不过是想全了礼数,免得落人口舌罢了。不多时,定会回来。”

老太妃所言,任谁也挑不出半分差错。

赫连青果然渐渐清醒过来。

他是个瘫在榻上的废人,哪怕贵为楚王府的世子,成婚之后也没法入宫给陛下请安。

旁人全不了礼数也就罢了,他们楚王府多年来一直处于风口浪尖,若是被抓住了把柄,不知会惹出多少祸事。

“咳咳。”想通的赫连青眼前一花,瘫软在婆子的背上,又咳出一口血。

老太妃吓得面上血色尽退:“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世子抬进去……请太医,请太医啊!”

楚王府中如何乱作一团,暂且按下不表,被赫连与寒抱在怀里向着皇宫疾驰的所欢,又有另一番际遇。

他伏在冰冷的铠甲上,双腿艰难地夹着健壮的马腹,被颠儿得一耸又一耸,不消片刻,吐出的热气就在玄甲上凝结出了浅浅的水色。

“啧。”寒风里,模模糊糊地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轻哼。

所欢自顾不暇。

他从未骑过马,更没骑过上过战场的战马。呼吸的工夫,大腿内侧就磨得痛痒无比,屁股更是颠得没了知觉,唯有股间止不住地往外冒的热滚滚的潮气,在提醒着他,自己身处何地。

所欢又急又臊,发顶起了一层薄薄的热汗,直烘得赫连与寒露在面甲外的下颚绷出了锋利冷硬的线条。

所欢进楚王府的目的的确不纯,可他乍一见赫连与寒,便知此人与寻常男子不同,心里有了忌惮之意,以往勾人的手段全然不敢使,一门心思只想从马背上下去,免得湿得太彻底,惹了赫连与寒厌恶。

再者,勾人讲究欲迎还拒,若是初见就失态,岂不是坐实了淫荡的传闻?

所欢越急,股间湿意越盛,热汗顺着额角津津地滚落,连鸦羽般的睫毛都被打湿,蒙上了湿淋淋的雾气。

赫连与寒似有所感,垂眸匆匆瞧他一眼,正对上他水雾缭绕的眸子,宛若对上两颗饱满的黑葡萄,到嘴的一句“哼哼什么”瞬间憋了回去,连带着挥起的马鞭都没落下去,生生放慢了速度。

“哭什么?”赫连与寒抬手,生着茧子的指腹蹭过所欢发红的眼尾,“你是我楚王府的世子妃,进宫而已,不是要你的命。”可惜,他语气凶狠,动作也不怎么温柔,原本想要帮所欢将眼下氤氲的潮气抹开,却只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红云。

“啧。”赫连与寒无奈收手,重新去揽所欢柳叶似的腰。

那小腰真是又细又软,宛若一抹被红绸缠绕的月牙。

赫连与寒在漠北十三关驻守三年,许久没有见过故乡的月亮了。

骏马在巍峨高耸的皇城边停下。

楚王回京,满朝文武皆在城门前跪迎。

赫连与寒率先下马,抬眼见所欢揪着衣摆,战战兢兢地往下望,不由停下了脚步。

所欢眼尾跌落的泪打湿了面纱,那层薄纱粘在面颊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精致轮廓。

赫连与寒忽地想起,前几日回京时,身边副将说,所欢乃名震盛京城的妖道。

“本王连鬼神都不惧,又如何会畏惧一个满口怪力乱神的臭道士?……不过是个冲喜的玩意儿,日后是死是活,与本王有何干系?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那时,他刚卸了甲,冷笑着在油灯下展开蜜蜡封存的密信,“倒是有些人啊,巴不得本王死在回盛京城的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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