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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不堪,“他的死期就快到了。”

李殷呼吸一滞,空气中忽而安静得像是房中只有两个死人。

半晌,他才低低地开口说话。

“我杀不了他,也关不住他。”

“我只知道女人爱起来要死要活,没想到男人也是这样的。”兰连烟叹了口气,屋内的烛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忧郁的金边,她一手支颐,沉吟片刻,“我和你说过,千面馔魔大法共有两本,托赫锡圣女修阴,国主修阳。图罗遮错修阴本,功法越高,缺点越致命,到了瓶颈,每月必然有一次要走火入魔……半月前,他独身一人屠灭霹雳满门,已不可同日而语。我想,他该是寻到阳本,把千面馔魔大法补全了。”

“他到哪儿寻到阳本?”

兰连烟摇了摇头,耳朵上的耳铛摇摇晃晃。她刚要开口,忽然听见楼下一阵喧嚣。接着就从楼梯上“咚咚”地跑来一个龟奴,上气不接下气,进门道:

“娘子,咱们这儿来了贵客了!”

*

兰连烟下楼时,只见不老春大堂之内,明明坐满了人,却鸦雀无声。

这欢乐之地时时刻刻都充满欢笑,居然能有如此安静的时刻。她从楼梯上缓缓步下,只见大厅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门口,偶尔从人群之中响起几声窃窃私语。

——她来了,却没有人在看她。

粉巷正中停了一队车马,马是汗血马,车是阿香车。车有两辆,从先头一辆小车之中,走下来二十个娉娉婷婷的少女,又有赶车的壮汉抬来两卷绒毯,信手一抛,绒毯就地展开,铺满粉巷正中的走道。二十名少女各个手持花篮,将篮中的花瓣片片抛洒,空气中的脂粉香都为之一清。

小车之后那辆高架马车的门打开了,从内走出一个驼背老叟、又跳下来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娃娃脸少女,尔后,才有一只赤足落下,正好踩在刚才铺好的绒毯之上。

谁出门来嫖妓,还要有这样铺张的排场?

那只赤足脚踝上扣着一只足金金钏,合着蜜色的皮肉,倒显出他筋骨的矫健来;他走下车,众人才看见,他身披一条紫貂裘皮,头戴流苏花冠,露着半边胸膛和一条手臂,手臂上也扣着一只金钏。他身上金银首饰奇多,满身珠光宝气,冬日却赤足赤膊,显得不合时宜。众人既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有人惊呼了一声:

“是那个国主!”

老叟阴沉沉的目光扫来,人群立时又安静下去。

少女退回来,一手挽住国主的手臂,笑道:

“原来这就是中原的妓院啊!咱们来对地方了。那个有名的名妓,叫……叫……什么烟的,在哪儿?我要看我要看!”

她浑似和家长出来春游一般,哼着一首怪异的小调,像一只小鸟一样,率先飞进了不老春的大堂。

*

李殷离开不老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那个什么劳什子国国主一来,龟奴就将他请出了兰连烟的香闺。这个人是个贵客,比他还要贵的贵客。

如果说在以前,兰连烟的入幕之宾普天之下只有三个,如今就要变成四个了。

粉巷正中的绒毯已经被收了起来,只有满地的鲜花花瓣,有些落入水坑,有些被鞋底踩过。图罗遮为什么回来?他的归来和这个国主又有什么干系?他一面想,一面走。除了图罗遮,托赫锡国还有别的血脉?他知道得太少了。

可既然他知道自己知道得太少,为什么不去找知道得多的人呢?

所以当图罗遮在客栈房间门口看到李殷的时候,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他刚刚洗完澡,濡湿的鬈发发尾还滴着水,披着一件衣服,赤着脚,站在门口,似乎对李殷的到来感到意外,又有点认命,所以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师兄,不请我进去么?”

图罗遮真的侧过身子,阴着脸让他进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无论你到哪儿去,我都能找到你。”

“你来杀我?”

李殷忽而好像听到了什么极怪异的话,却笑了起来。这一笑极温柔、极无奈,依稀又有几分叹息在里头;可是这一笑太好看了,好看到图罗遮也怔住,他忽然想起,李殷本来就是个极好看的人。

“师兄,为什么你总想我杀了你呢?三年前在密室时,你要我杀了你。三年后在这里,你还要我杀了你。”

他摊开手,只见两手空空,腰间原本挂着剑的地方也空空;那辆华丽的白色马车、成群结队的山门弟子、玉簪香囊与珠饰全都没有,他就这么样空空如也地站在图罗遮面前,无比素淡,又前所未有的轻省。

“我只是来见你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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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三……又挂了……(呆滞)

第三十五章 碰面

李殷坐在图罗遮的对面。

“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若是我说出来,就显得我和师兄很生分,一点也不了解师兄;若是不说,师兄又不开心。所以师兄说,我是说还是不说?”

“你若不说,我也不说。”

“师兄不说的是什么?”

“你想要我说什么,我就不说什么。”

李殷叹了口气。

“好吧。师兄。想来你也听说了,近几天,有个托赫锡国国主来到这里,排场豪奢,派头大得很。我想师兄和托赫锡国有些渊源,必然会来凑热闹。师兄又绝不是一个肯风餐露宿的人,此处离那国主最近的、又还看得过去的客店,也就是这里了。”

图罗遮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

“我说完了,该师兄说了。”

“说什么?”

“师兄和那国主是什么关系?”

图罗遮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若我说……我不知道呢?”

“师兄也不知道?”

图罗遮脸上的表情变得深思起来,他又开始无意识地敲桌面。

“……我母亲的事,看来你也知道了。”他锐利地看了一眼李殷,又看回虚无的空茫,“我只记得,我出生时,她就已经被抓为女奴了……我们逃出来之后,她养我到十一岁,一次她出门找吃食,苏伯彦找到了我,我们就再没见过了。所以我出生以前的,关于她的事,我一概不知。”

“关于她别名‘千红绦’的事,你也不知道?”

“……那是后来的事了。”图罗遮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她是甚么‘妖女’‘圣女’‘千红绦’……等我杀了……师父之后,才听人说的。”

他被困在断云峰十年,整个青春岁月不是在饮冰池,就是在练功房度过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师兄还有其余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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