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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书桌下的椅子。正要坐下,却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侄子不知何时已然撑身坐起,虚眯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

“妈妈?”周檐问。

这过于唐突、过于亲近的称呼,一下把白夏莲惊得重新站直了身。她连忙解释:“檐檐你喝醉了。你看清楚,是我呀,我是大姨!”

周檐认真注视白夏莲的脸,好一阵,突然笑了。

他轻声说:“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第53章 [53]小梅

四中的校区内没有炸街的摩托和运货的卡车,冬夜空气寒冽静寂,唯有烧水壶喷出的“呜呜”声突兀又刺耳,好一阵才消停。

“妈妈,你过来坐呀,别离我这么远。”周檐轻拍床沿,示意白夏莲过去。

白夏莲踌躇立着,嘴巴开合几次都没发出声。凝着侄子酒醉熏红、诚挚情深的脸,最终还是鬼使神差抬脚,挪步到侄子身旁。

床上的周檐看上去很开心,他迫不及待探出身,伸手握住白夏莲的手,将“妈妈”轻轻拉到床沿坐下。

白夏莲几乎从未触碰过侄子的手,这手很大,大得足够将她皴裂纵横的手全部暖暖地裹在掌心。近了看,白夏莲才发现原来读书人的手都长一个样,纹回细致没生老茧,连指尖都是柔软的。

“妈妈,你之前都到哪去了,我好想你……”

“妈妈,我有话一直想对你说,一直都没机会……你听我说,你慢慢听我说……”

母亲不作答,周檐便开始自说自话。他说等他工作几年存好钱就带母亲去首都治病,说要带母亲回沿海城市去生活,去澳大利亚看星星,又说自己没好好为母亲哭丧送葬,是一个不孝子。他的话很多,动作也很多,攥着白夏莲的手左摇右晃,一颗蒙茸茸的脑袋,蒸着汗和酒气,连连往白夏莲肩膀上蹭,那双水红的眼睛,时不时直勾勾盯住白夏莲的脸便凝滞不动,盯得白夏莲心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也没能当上天文学家,没能和妈妈一样优秀……妈妈,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白夏莲本想找个机会打断神魂恍惚的侄子,将这天大的误会解开,可不知不觉间,她竟一直听周檐把这些胡话扯了下去。每年上坟,白夏莲都会在妹妹坟前双手合十,诚心祈福“小梅放心,妈妈和檐檐一切都安好”,可周檐现在这副模样,完全就像在给她拆台似的。

“你愿意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呃,唔——!”

讲到这里,周檐猛不丁抽吸几口凉气,瞪大眼睛捂住嘴。他一把推开白夏莲,掀了被子下床,打着光脚三步两瘸奔进厕所。

接着便从中传来痛苦的、遭罪的、不堪入耳的呕吐声和咳呛声。

白夏莲跟在侄子身后,没有走进厕所,而是站定在门外的洗漱台边,望着镜中的自己许久。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说过她们两姐妹长得像。她不知道侄子为什么会将自己认成妹妹。

说实话她都有些记不清小梅长什么样了。妹妹的大部分物件都在丧事时焚烧净尽,仅存的几张老照片被她收在衣柜里,从不敢拿出来看。妹妹年轻的音容就这样被磨损,老去的模样她也无从想象,死去的人终究会在她的记忆中再死一次。

可她此时凝着镜子,却愈发觉得记忆中模糊不清的小梅,与镜中模糊不清的自己,两个朦胧的身影缓缓叠合在一起,描边的轮廓开始一点点吻合。

无非都生着高挺的鼻梁,有神的瞳孔,特别那两个略大的招风耳,据说是有福气的象征。

小梅好像还真长这样。

白夏莲没来得及抹去眼中迷濛的热泪,周檐便呕吐完,从厕所里磕磕撞撞爬了出来。他满眼血丝、黑发凌乱,上衣沾了些难看的污渍。酒后喉中的焦渴感令他大口喘气,西歪东倒的身形没法爬成直线,接连把洗漱池边的脏衣篮、垃圾桶全都哐当撞翻了。

白夏莲看着心疼,连忙蹲下身,想要扶起侄儿。视野的余光落在倾倒的垃圾桶旁,一块空了的铝箔药板,混杂在草稿纸团和用完的水笔中,显得格外瞩目。

“都生病了还喝这么多!”

她伸手拾起药板拿近来看,动作却僵住了。这药的中文名她都认不全,却无比眼熟,因为精神科主任给小梅也开过。

她一下惊惶到了极点,重重捏住周檐的双肩:“檐檐,你生什么病了?吃的什么药?”

“妈妈,我没生病。”周檐摇摇头,“只是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是因为工作压力……”

周檐颤巍巍从白夏莲手中夺走药板,将话题转到了工作上。高校成绩顶尖的优等生,新入职场却并不那么如鱼得水。论资排辈,他在学校是最年轻的,很多规矩也是进校之后才学会:老教师即使讲错也只能迎合,和家长沟通要先打探清楚对方的地位来头,工作应酬的饭桌上,他这样的新人得按照正确的次序斟酒倒茶,屁股坐不热,饭菜吃不饱,每段话后面都跟上一句“我先干一杯”。

听周檐的意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喝成这副鬼样子了。

“这酒精害人得很,妈妈……妈妈劝檐檐,能少喝就少喝。”白夏莲心尖化成了一摊酸水,以一种她从不会用的、温柔到令她别扭的语调劝导,“以后同事领导叫你喝酒,你就说自己酒精过敏,沾不得一点!”

“我没事,妈妈你不担心……”在喝酒应酬这件事上,周檐有出乎白夏莲意料的坚持。

光是这一学期,他就已经去过“年级大聚餐”、“新教师聚餐”、“教研组聚餐”,大考小考考一次聚一次,美名曰讨论工作加深配合,实则酒中笼络。他班上物理考了多少分多少名领导从不过问,但他才喝三杯,还没敬到主任就醉晕在厕所里这事儿,主任倒耿耿于怀。

体制内像用级别辈分、人际关系堆砌起来的一座浮华高塔,有着光赫赫的面貌与暗潜于伏流深处的规则。为了上道,他将自己木讷死板的性子剥去一层皮,如此费力地混入其中,在一点一点学会变通合群。

周檐趴地上干呕好几声,仰头望向天花板,缓了好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白夏莲解释道:

“我想把哥哥为我留住的工作做好。”

一提到赵白河,周檐先前被酒精折磨的狼狈样仿佛全都成了做戏,他缓缓阖上眼皮,唇角扬起了些,语气轻软下来:“妈妈,你还记得赵白河哥哥吗?怎么喝酒,怎么和人打交道,他都教过我。”

白夏莲一听到赵白河就来气,心想自己这混球儿子怎么把侄子带坏成这样。可她还没来得及痛骂,周檐就抢她一步骂出了口:“脑袋笨、教养差、长大肯定没出息……我小学的时候你带我回老家过年,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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