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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妈妈总是这样说,白夏莲心底却明白,小梅才是自己的榜样。妹妹脑袋聪明、读书厉害,学校发的奖状贴满了堂屋里粗陋的墙,是全家人的希望,就连中学老师也建议把小梅送去高中考个大学,将来绝对出人头地。

当时爸爸醉醺醺说家里哪有钱交学费,女孩子就在村里干干农活、早点嫁人也挺好,一旁的白夏莲却把这些半假半真半奉承的话全听在耳里。年仅十七的她辍了学,挑上担子,独自乘上人挤人的破大巴到市区打工。

因为妹妹是她的宝贝,即使被掩埋,也是清河底下最透亮、最辉闪的一块宝石。

她没什么文化,只能在工地干些搬砖挑瓦糊水泥的苦力活。后来一次不小心从层板上摔下,腿被钢筋穿伤,才改行搞起了盒饭生意。

盒饭生意也累,真的很累。每天不是做菜,就是推着板车辗转工地门口,大声吆喝“一荤两素三块五”。

这城市的夏天是真像火炉。新城区里,行道树还是光秃秃的小树苗,没有遮荫的开发大道、工地门口,运水泥石灰的大卡车每次进出,都会掀起扑天盖地的呛人黄沙。那年热射病倒了好几个,她第一次听说人会被热死,学着工友舀水往自己头上浇,水都有四十来度。

可再累,一切都值得。妹妹真考上镇里的高中时,酗酒如命的父亲不闻不问,游手好闲的哥哥找不着人,还得是白夏莲赶夜车回家,将整年三百的学费补齐。她记得十圆二十圆的人民币被她攥得很皱,给钱时,自己的动作如此束手束脚,生怕颠锅炒菜、满是老茧的手硌着妹妹握笔的细嫩指尖。

高中三年大学再四年,只要熬过去这么点时间,妹妹便有出息了。

这七年可以被轻巧一笔带过,却也是坑坑坎坎的两千来天。在这七年里,烂醉的父亲深夜跌进涨水的河后便不见踪影,不务正业的哥哥去强奸别家闺女被活活打死,年迈的母亲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在家里独自生活令人担心得很。

好消息是妹妹在大学里获得了留学的机会,说是能去澳大利亚读博士。

“我们家要出博士了!”白夏莲逢人便这样炫耀。背地里,她把存钱的铁盒撬开,将本准备拿来盘门面的藏家底全翻了出来,外加东拼西借,给妹妹又供上一大笔留学的费用。这次在妹妹面前,她拍拍胸脯,说姐姐卖饭赚了大钱,不用担心家里经济,放开手使劲去读书。

后来市区整改,推车生意愈发不好做,白夏莲便找了家大排档打工。期间她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生了个五行缺水的小孩。一手还着先前的欠款,一手供着妹妹读书,为了让妹妹在国外过得宽裕些,她给儿子喝的奶粉都低了两个档次,穿的小衣服全是从亲戚那儿讨来的。

白夏莲也不清楚妹妹这博士又要读多少年,姐妹间零星地保持着联系。直到一天,妹妹主动和自己通了电话:“姐,我回国了!在沿海找了工作,就不回省了。”

“啥?不回来了?”

“对的,姐!”白冬梅的语气听起来特别开心,“我找了个好工作,是跨国公司,工资待遇都好得很!”

“什么公司?做啥的呀?”白夏莲很疑惑。

“搞外贸的,哎说了你也不明白。最近忙,我之后有空就回去看你,再和你慢慢讲!”

“你赶紧把那工作辞了,回省内来不也能找工作吗?”白夏莲实在想不通好好的家不回,妹妹非跑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做什么。她赶紧劝说:“你是博士,是高材生,哪儿找不到工作?!非得在这么远的地方!”

“姐,你不懂。大城市经济发达,机会多,我现在一个月能——”

“不行就是不行,你隔这么远姐姐怎么照顾你,你又怎么照顾妈妈?”白夏莲径直打断妹妹,语气坚决如铁,“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儿住好多年了,你一个人跑出去能搞什么名堂?”

“姐,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不准,坚决不准。你赶紧给我回来,无论如何得在省内工作!”

好端端的一家人,血浓于水的亲姐妹,无缘无故就分到两块地去住,像什么话?

两人在电话里谁也不服谁,争了好一阵也没个结果。这之后,白夏莲连日和妹妹通了好几次电话,但两人都是急性子、倔脾气,每次说不了两句就又闹翻天。

最后小梅哭着挂断电话,号就再也拨不通了。

联系不上妹妹,白夏莲接连几晚觉都睡不着。靠工地里练出的、火辣鲁直的性子,她从妹妹的华裔同学那儿打听到小梅的去向,在长达三十小时的硬座车程之后,总算在陌生的城市找到了妹妹就职的公司。

一路风尘的白夏莲还没来得及卸下挑着衣物的担子,便直冲冲杀进公司大楼,拿着白冬梅的黑白照片,见人就问:“我妹妹你认识吗?白冬梅。”

“这姑娘在你们这儿上班,我找她。”

“姐!你怎么在这里!哎呀丢死人了,你给我过来!”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白冬梅连忙抓走白夏莲,将满身乡土气息的姐姐领到茶水间才停下来,压低声音问:“姐,你来干什么?”

白夏莲至上而下仔细打量妹妹。看看眼前高挑精致、打扮入时的女人,再瞅瞅自己照片里那个,在镇上照相馆的幕布背景前手捧花篮的农家小妹,她自己都快笑出声——要有人能认出来才有鬼了。

“小梅,你是真有出息了。”白夏莲笑得朴实,笑得欣慰,接着又严肃地说,“姐姐是来带你回家的。”

说罢,白夏莲抓住妹妹的手臂,扯着就要往外走。

“姐,我都说了我不回去的。”白冬梅用力挣开姐姐,“我不想回去。”

“你说些什么傻话,怎么会不想呢?”白夏莲拍拍小梅的身子,“你在外呆多久,总归是要回家的,你不会连家都不要了吧?”

“就是不要了。”白冬梅说得很小声,但说得很清楚。

“什么?”

“我说,我就是不要家了。”白冬梅咬咬牙,“我要那家干什么,我爸一喝醉就骂我打我,我哥偷拿我的内裤自慰,恶心死了!我告诉妈,妈只会说让我忍着,让我别放心上!我回去干嘛?!”

白冬梅顶着姐姐震惊的眼神继续苦诉,女音尖锐,在压抑的茶水间阵阵回响:“……他们好不容易死了,你猜村里那些人又怎么说我?他们都说我是背时女娃,把家里男人都给克死了!他们明明就是活该,明明就是老天开眼!”

长年忙于外出打工的白夏莲第一次听说这些事。可无论真假对错,家人一辈子都是家人,至死都是家人,妹妹对亲人、对死者大不敬,白夏莲就像祖坟被刨了个底,脸一下就阴沉了。

“你在外面读那么多书,都学些什么名堂?怎么这么说自己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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