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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下,一切遥远的、不真切的距离感终于云开雾散,他浅灰色的眸子里不再是无机质的冰凉,而是神经质的兴奋。他咧开嘴巴无声地笑着,露出的小虎牙也全无先前的可爱,森森的,像吸血的獠牙。

灰色是单调而寂寞的颜色。沿着灰色的地平线往下沉落,最终会进入光线无法到达的黑暗深海。其实灰色的地表与黑暗的深海并无区别,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绝路。

周五的傍晚,轰隆隆的惊雷从远方的山脉滚滚而来,大风乍起,满楼的风昭示着一场骤雨。夏季天气多无常,天气预报偶尔也不准。行至宿舍半路的孟肴急忙跑去抢救他的日记本。

一夜之间,那石榴树上火星似的花儿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薄叶细枝,惨惨戚戚得瘦弱着。孟肴取下日记本,那日记有着新鲜翻动的痕迹。他好奇地打开,发现对方又更新了一篇日记。

[周末愉快。

ps.石榴花都被大雨打落了,不必担心这里会被人发现。]

孟肴埋头一看,那枯叶荒草的泥地里果真藏了一地脏兮兮的石榴花。它们断臂残肢,支零破碎,该是多大的疾风骤雨才得如此酷刑?倒不如说是人为残忍的破坏。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分明是昭昭夏日,孟肴却生出了伤春悲秋的哀逝。

他太难过了,以至于没有发现日记本的异常。日记本的连接处出现了纸张被撕下的痕迹。那页废除的纸连同残花一起埋藏在淤泥里,如同一片腐朽的叶子。

[我引诱你错把崇拜当作喜欢,我是个罪人(划掉)

不过这些有什么关系呢。你早晚会......(涂抹,字迹不清)

每个人身体里都住着一只野兽。哲学让我获得短暂的平静,也不过是一种压抑的方式。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读过你的日记多少遍,以至于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在拿到你的借书证时,我就通过字迹认出了你。我原想通过写日记的方式约束自己,可后来只想借此引起你的注意。

你的日记让我感觉到了暖意。只是等待阳光的时间太过漫长。我想要摘下太阳。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时

就想握住你的手(划掉)

想拥抱你(划掉,字迹凌乱)

想亲吻你(划掉,划掉,划掉)

我就想上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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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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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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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肴的周末兼职是在自助餐厅做服务员。他昨夜没有休息好,午餐时间频频走神,还被一位客人举报扣了工资。晚上孟肴再也不敢懈怠,强睁着眼睛来回扫视食客的动态,随时准备上前服务。

他就是在这时看见了卢湾湾。她独自一人来此,面前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食物。她大抵是自助餐常客,因为她每一个盘子都垒成了小山而不倒,极富技巧。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吃那么多呢?而且她一点也不胖。

孟肴默默地关注着她。除了固体食物,桌子两边还摆了几杯颜色各异的饮料,她总是吃两口喝一大杯。孟肴看见她喉咙咕噜咕噜地滚动,果汁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这吃相委实有些狼吞虎咽了。

过了不久,她站起身去了厕所。不过十分钟左右,她便红着眼睛回来了。孟肴一直分心留意着她,他数着的,直到离开的时候,她一共去了五次厕所。

孟肴的目光悄悄移到了她的手背上,果然一片红肿的牙印。

孟肴的心沉了下去。他常常听见清洁阿姨的抱怨,有一群人总是在自助餐厅吃了又吐,吐了又吃,把厕所都堵着了。孟肴犹豫了一下,追上了卢湾湾离开的脚步。

“卢湾湾——”这还是孟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话一出口,他便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缩到地上,像个社恐的芬兰人。

卢湾湾诧异地回过头,孟肴用余光扫了一下,她脸上的神情竟疲惫不堪,全无饱食的愉快。

“你......”孟肴的心一抽,拘谨也淡了不少,“你还好么,需要喝点温水吗?”

卢湾湾似乎没有听清,只是略显烦躁地抬起眼皮,“你在这里打工?”她的声音像咳坏的嗓子,孟肴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嗷,你家真的不咋样,龙虾个头那么小,”卢湾湾饭后没有补妆,嘴皮上一层皴裂的白皮,“跟你老板说说,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倒闭。”

“啊?”失业的危机迅速涌上孟肴心头,他慌张地辩解道:“不......不会吧,这才刚开不久......”

卢湾湾嘴角一抽,“你是笨蛋吗,我说什么你都当真。”她嘴上这样嫌弃着,脸色却缓和了不少,“自助餐不都是这样,多而不精。”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吃呢?孟肴没有问出口。卢湾湾似乎读懂了孟肴的眼神,她探头看了一眼孟肴的身后,“你还有多久下班,一起走吗?”

“你是最后一批客人了,”若是平时,孟肴一定不好意思让卢湾湾等待,但今天他很想借此机会了解情况,便回身往餐厅跑去,“请你等我一下,很快的!”

卢湾湾的家和学校顺路,二人一同上了3路公交。夜间公交人很少,没有开灯,路灯的光影便从窗口一帧一帧地剪进来。车厢像一个巨大的金鱼缸,卢湾湾巴掌大的脸也在这明明暗暗中沉浮,“我知道你想劝我,但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的声音低低的,像要沉到水底。

“我以前身高160都不到,体重却和身高差不多,走起来就是一个球。啧,死肥婆。”

死肥婆,这三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孟肴侧头去看她,卢湾湾始终没有抬头。

“后来我瘦了,会化妆了,变漂亮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一丝喜悦,“可是那些人不信,非说我去整容了,还给我取外号,你知道的,‘一百万’。”她轻蔑地笑了一声,“我要真有一百万,我怎么可能拿去整容。”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孟肴始终注视着卢湾湾,他竭力想在她脸上看出一点端倪,那种相似的无奈。在男女差异意识觉醒以后,女性对外貌的在意也会突长,如同孟肴对自身缺陷的自卑,卢湾湾也一定度过了一段很痛苦的青春。这些芜杂的不幸仿佛一桩巨木,穿透少男少女的身体,日夜吸食着他们的活力,同病同根。

“你真的很厉害,减下来那么多一定很辛苦吧......”孟肴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是啊,但是从此我也患上了暴食症。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孟肴有些诧异卢湾湾如此坦荡,“我每天脑子里就是吃。吃了又罪恶,只能去清除,反反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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