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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是因为你还没有听见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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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肴追着晏斯茶一直跑到了寂静的艺术楼。温湿的潮气在空气里发酵,酝酿出泥土的腥气,地上地下的生命皆在这场雨后蠢蠢而蠕,像植物做了一场斑驳的梦境。

他们在一个转角停下脚步。教导处的主任早已不见了,孟肴只听见檐下的雨坠落在栏杆上的声音。

缓慢的,滴答、滴答。

晏斯茶望着楼梯口的方向,似乎在思考老师是否会追来。孟肴偷偷瞄了一眼他们还牵着的手,脸臊得发热。他的指节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晏斯茶回过身,“怎么了?”

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孟肴想要出声提醒,却又觉得不礼貌,他心头缠着不安,好像牵着晏斯茶的手也是一种亵渎。

这样一双手,撑着地面像狗一样爬过的手。会长握着它。

想到这儿,他终于鼓起勇气挣了挣,晏斯茶却没有松开,反而抓着孟肴的指节,凑近眼前。

那白皙的手背上,零星地分布着几点褐色的伤疤,像是烟头的烫伤。晏斯茶又将孟肴的手心翻向上,这分明是一双少年的手,却全是略显沧桑的厚茧,和主人青涩的脸颊全然不符。

晏斯茶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孟肴就仓皇地扯回了手。他将双手背到身后,紧紧绞在一起,像个可怜的罪犯。

“我……”他怕极了,怕晏斯茶瞧不起他,惶惶不安地搜刮着话题转移晏斯茶的注意,“会长,刚才谢、谢谢你……”

“谢我什么?”晏斯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有些冷,不如方才温柔。孟肴喉头哽了一下,竟一时说不出话。

那双丑陋的手,果然叫会长嫌弃了。

孟肴不吭声,晏斯茶又接着道,“谢我带你抽烟,还是带你逃课?”他一面说一面贴近孟肴,孟肴只好步步后退,退无可退了,便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眼睛四处乱晃,像台故障的小机器人。

晏斯茶轻笑一声,似乎被孟肴可爱的姿态逗乐了,语气也温和下来,“你就这么怕我?”

“不是怕,”孟肴下意识反驳道,“是……”该怎么形容才不会吓到晏斯茶呢?倘若晏斯茶是艾丝美拉达,他就是卡西莫多。那种感情不似克洛德的占有与肉欲,而是爱的崇拜。他只要远远地看着,便是心满意足。要是让他更近一步,他反而笨手笨脚,不知所措了。

“你和我不是一路人……”孟肴抿了抿唇,小声嘀咕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不是一路人?”晏斯茶的语气听不出喜悦,“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吗?”晏斯茶问了和那天夜里一模一样的问题。他低头看孟肴,灰色的眼眸被夜色染黑了,反着光,是井里装着一抹雪霁。

这个问题似乎对晏斯茶来说很重要。孟肴心中揣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看来上一次的回答他还不够满意,他到底想听什么?

晏斯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演讲台上的晏斯茶、楼梯口的晏斯茶、篮球场上的晏斯茶,还有天台上的晏斯茶,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但都那样遥远而陌生。从高一的新生开学仪式开始,孟肴就一直仰望着他。

可是光芒万丈的晏斯茶,为什么也会反复发出不自信般的疑问?

反正……孟肴在心里大胆地想,你什么样都很好,什么样我都喜欢。

“真的吗?”

“……嗯?”孟肴抬起头,看见晏斯茶专注地盯着自己,他在笑,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泛着柔和的月光。

“什么?”

“你刚刚说的话。”

“我刚刚……”孟肴心里咯噔一下,“我刚刚说出口了?”

——你什么样都好,什么样我都喜欢。

孟肴愣住了,也许是体内沸腾的血还没有彻底平息,他居然激动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瞠目结舌地望向晏斯茶,他怎么能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孟肴伸出手推开晏斯茶,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就要逃走。

晏斯茶却笑着拽住了孟肴的肩膀,把他抵在栏杆上。栏杆上摇摇欲坠的积水被这撞击惊动,全渗进了孟肴的校服里。

温热的雨,像蒸腾的汗。

“孟肴,你喜欢我?”

喜欢......原来这就是喜欢吗?他从未设想过。不过有谁会不喜欢晏斯茶呢?他颤抖着张开嘴,晏斯茶却幽幽地嘘了一声。

晏斯茶凑近了一分,他苍白修长的手贴到孟肴的胸口上,像从胸口里开出了白色的花。他们的气息交缠在了一起,孟肴听见晏斯茶清冷的声音:“你心跳很快。”

咚咚、咚咚。的确,心脏在叫嚣着,几乎要震破胸口的血肉。孟肴的身体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诚惶诚恐。好像耶和华把方舟放在诺亚手上,对他说,从此你将决定生灵存亡。

“孟肴,你老实说,喜欢我吗?”晏斯茶又问。

“我......”分崩离析的画面在孟肴眼前坠落,他恍惚听见了厕所里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看见刘泊踩着他的脑袋夸张恣意地大笑,周易背着白炽灯从上方压下来,夏凡往他嘴里塞进半块肉饼。他听见自己扯着嗓子学狗……

他不配啊,他怎么配喜欢晏斯茶?

孟肴莫名哭了起来,他从未像这一刻般厌恶着自己。他的眼泪像从一口不见天日的深井里涌动出来,身子抖动着,言语失了声,压在嗓子里,逐渐变成了低嚎,如同一匹受伤的幼狼,在四下无人的旷野里无助地嗥叫。

他撕裂着,他想要承认,又不敢承认。他甚至不再怕晏斯茶唾弃自己,他迈不过的是自卑的深壑。

说呀孟肴,说呀!你早就被看透了,不是吗?

“——对!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会长……我好想变得和你一样受人尊重......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孟肴终于崩溃了。他不顾一切地叫喊着,受虐般加深着自己的罪恶。他瘫倒在晏斯茶身上,两手死死地拽紧晏斯茶后背的衣衫。那衣服在他手里,扭曲得如同流动的水。

晏斯茶回搂住孟肴。他把指尖插进孟肴的发丝里,安抚般梳理着。他的神情有些倦怠的温柔,浅灰色的眼睛满足地阖起来。

他的鼻尖凑到孟肴的颈边无声地深嗅起来。那样贪馋,仿佛久旱逢霖的人释放出压抑的狂想。

孟肴虽然被百般欺负,但是他的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虽然大部分人只是匆匆而过,未曾察觉这朵花的艳劫,只是一味地玷污他。

“孟肴。”晏斯茶轻声唤他,他的舌尖好像沾染了潮气,旖旎暧昧,“别担心,以后我来保护你。”

乌云终于被夜风吹散了一点,露出了月亮的尾巴。晏斯茶消瘦的脸颊暴露在惨白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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