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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生疑虑。
书生见之亦是眉峰一皱,拱手客气道:“不知公子唤我作甚?”
那人抿嘴一笑,语调却是出奇的平淡:“听闻先生叫卖画作,言其中有怀王真像,我久慕王爷、盼得一观。”
书生摇头道:“适才周遭熙攘,缘何不见公子?”
那人眸光一动,轻声道:“我与他们不同。”
书生起了好奇之心,又追问道:“有何不同?”
“他们为声名而来,我是为王爷而来。”
书生闻言一顿,将怀中不及收拾的书画放下,又端直起身,朝此人拱手道:“公子确是性情中人,在下拙作,幸得公子一观,还望公子莫要见笑。”
说罢便自身后取出一个半臂大小的木匣,右手轻抚其上,似笑似叹道:“少时多酬风流志,老来意气凭谁消。想我一介书生,文未成、武难就,若说起生平快意之事,也唯有早前于王爷府中,见识了众多豪杰英雄,虽未得深交,但平生有此一会,亦算一大快事。”
他边说边将匣中画卷取出,又作四望之态,见大雨将至、街上少人,便急忙将画卷摊出,指给眼前之人看:“我作此画,本不图名利,只是夜来忆及往昔、心潮难平,便作此画以舒快意,可世事难料,不想老母仙逝、家涂空迫,英雄汉也为三两钱财折腰啊……”
书生说了许久,却未听见回话,他抬头一看,只见身前男子敛眉静立,低头直直望着自己手中画卷,他心头一凛,又想起男子适才之言,不由暗道:见此人神情,倒似对王爷痴心一片,莫非此人是故主旧友?江湖中人多有本领,他虽瞧着样貌平平,难保不是故意为之。
思及此,书生态度更为恳切,又朝这男子引道:“画已在此,公子请看。”
不需书生多言,男子待画卷展开之际便已直勾勾盯着,见画中之人姿态潇洒,却偏偏难见正容,心内不免添了几分失落,便追问道:“既已下笔,为何不绘王爷真容?”
书生却摇头笑道:“王爷年少英豪,乃是天之贵子,不才怎敢绘其真容、以渎天家?”
男子紧盯画卷,又是不语。
书生等了许久,抬眼见天色愈暗,恐是大雨将至,便也不顾男子痴望目光,慌忙将画卷收起放好,刚欲合上木匣,便觉其上有人施力。他抬眼一看,见两根青葱玉指轻抵其上,那人声音亦随之响起:“我要他。”
声量不大,却极是笃定。
书生一愣,又赔笑道:“公子就放过在下吧,此画不售,在下先行告辞了……”
“一百两。”
“公子,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男子却卸下荷包,抛在画摊之上,朝书生沉声道:“你今日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书生心头一悚,又加力欲夺画匣,却见匣子叫男子轻轻按住,自己竟是怎般都难动分毫。他额上冷汗频发,见鬼似的盯着眼前这瘦削男子。
“你只说见过江湖好汉,想必未曾见过草莽无赖,你若不将此画卖我,我今日便叫你见识见识。”
书生浑身一抖、后退半步,右手拾着衣袖擦拭额上汗珠,惴惴言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公子能得此画,想必是与王爷有缘……在下、在下,怎敢阻拦……”
男子似是叫他言语取悦,冷淡面上微有松动,却也不多言语,拿过画匣便转身离去。
书生待他走远后才颤颤拿过荷包,果见其中有碎银几两,又附有百两银票一张。可他手中捏着银票,面上却无半分喜色,只在口中长叹道:“此画入了痴人之手,也不知是福是祸。”
虽是如此慨叹,他却也不敢多留,只是匆匆收拾了书画,便起身离去。
从此往后,杭州城内的百姓都未曾再见街边这位摆摊先生,众人只道他生意难做,也不知去何处再谋生路了。
而当日那位买花之人,自然便是琴儿。
他那时未走多久,便觉天上有雨珠落下,不过瞬息已有大雨之势,他一时心急,也顾不得许多,只将身上外袍脱下,紧紧裹住这方画匣,又使了轻功奔回住处,待回屋时,已是浑身湿透。
他未来得及换衣梳洗,便慌忙打开匣子探查,见内里未湿,才长长叹了口气。
琴儿望着这画,面上隐隐有些发热,心中亦有些莫名的慌乱。他这时便已知晓怀王是小姐的死敌,小姐救下他命,就是为了将自己安插在怀王府中。他所学的所有武艺招式、狐媚手段,皆是为了近其身侧、取其性命。
自己的性命因一个素昧平生之人而存,当真是可笑。
可他又有甚么办法?身怀剧毒、受控于人,他对白玉莲有多少惧意,便对她有多少恨意。
而怀王……一开始自然是受人所迫,他不得不将此人牢牢记在心间,管他是仁义还是虚伪、是英豪还是小人,自己终究是要委身于他,不过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可每在毒发之时,在万般苦痛迸发之际,他也时常会想……若是借助此人之力,是否能助自己逃离这阿鼻地狱。
怀王、怀王……
今日突在街口闻得此名,他心内那些隐秘又古怪的痴想竟是渐渐复苏。
杭州巷尾、妇孺老少,人人道他少年英豪,若能见他一面、若能见他一面。
心绪澎湃之下,才会易容乔装、强买此画。可说是冲动之举,缘何如今画在怀中,却仍是心潮难平?
终究是瞒不过自己。
琴儿将画收起、揽入怀中,口中低喃道:“若是……”
若是甚么,他是既不敢说也不敢想,只得将此画好生收起,留待往后再说。
……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儿终觉胸前痛意渐散,他缓缓睁开双目,额上一滴冷汗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上翘的眼尾处,随后又滑过他精致的面庞,落在他手上紧紧攥着的画卷之上。
汗珠滑落,正巧便砸在画中人面上,旋即水墨晕开、模糊一片。
琴儿眼中仍有些恍然,他双指抚过画纸,待神思清明之后,才低呼一声,慌忙用衣袖去作擦拭。然而画已有损、如何能救?
琴儿也已发觉此事,他眸中闪过一丝痛苦,更多的却是释怀与解脱。他藏着这画已有多年,为了不叫白玉莲发觉,他只得将此物藏在偏院之中,自己却多在暖香阁居住,只有借口练武之时才来此地。
白玉莲是聪明人,可聪明人一向倨傲,她总以为凭借毒物拿捏手下性命,便可叫他们难生二心。这样一个自傲之人,是不会想到一枚小小的棋子,也敢在她眼皮底下暗藏他物。
琴儿静坐片刻,忽的长舒口气,又自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子,他动作丝毫未顿,只将火折子点起,左手一掀,便将画卷盖在其上。
火舌自下而上,顷刻间便将画布卷过,带起一阵热浪。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