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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那些老腐朽更恐怖;唯一的区别是,这可怖的暴君竟还坐拥许多仰慕,简直荒谬之极。
“那是谁。”半醉的主人终于注意到格格不入的阿妮妲。他的音色被美酒和美人摇摇欲坠的呻吟稀释了,在阿妮妲的耳廓里隆隆作响。“那样皱着一张脸,最会甜言蜜语的舌头都盖不住的苦味。”
醉鬼们吃吃地笑着附和。
“陛下。”阿妮妲走上前,用她最体面的姿态行礼。“是您召唤我来的。”
“哦,是么。”国王随意踢开脚边的侍妾,只为换个倚靠的姿势。“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有一件东西要献给我,那就是你的忠诚。”
侍妾和贵族们又发出更开怀的笑声和喝彩。这次是连乌尔苏的无能为力的侮辱。听在阿妮妲耳中,仿佛是将她宝贵的事物放在烂泥中践踏。
“是的,陛下。”她深深低下去。
“真有意思,忠诚。”国王喃喃自语。“真是久违的词汇,连最古板的戏剧都不爱这个主题了。让我想一想,你的忠诚有什么用呢?”
“尊贵的主人,我是诺伊索斯之孙,晨曦女神的后人。我会为您祈祷,爱护您的子民和国度,犹如爱护我的家人……”
醉眼朦胧的国王笑着打断她。
“天哪,你真是一位真正的公主!”那主人双臂摊开,露出戏剧性的夸张惊讶。“像你这样单纯的人活到这么个年纪,我真是很久没见过了。看来你是真的爱护你的家人。”
“是的,陛下。”阿妮妲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她想起自己幸福但远去的童年。“我热爱我的家人,他们无微不至地——”
“那可真是令人感动。呵,家人。”国王陡然打断她。他的声音里蕴含了一丝阴暗的炫耀。“可你知道我的家人对我做了什么,以及我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吗?我的父王杀死了绝大多数的兄弟和儿女,而我杀死了他和剩下的那些。哈哈!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可以站在这里。”
阿妮妲感到天崩地裂。
这就是乌尔苏怜悯她的原因。原来她一开始寄予希望的东西,就是像这个国度一样建立在流沙之上。她并不害怕牺牲,但可怕的是,她的牺牲毫无意义,还赔上了尊严和信念。这里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诺言,反而连累祖先的威名一起被这些恶魔的仆从践踏。
周遭发出刺耳的小声。
“但你却为了家人,许诺给我忠诚。”国王恶作剧得逞,玩味地看着她。“那是哪一种忠诚?可真稀罕啊。”
*
阿妮妲失魂落魄地从那糜烂的宴会走出来。孤零零地。没有人关照也没有人阻拦。整个华丽的王宫都散发着可怕的颓废,待得久了,要么与之同化,要么与之沉沦。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沙漏之庭是她能想到最安静的地方。她决定偷偷哭一场。
庭院的喷泉洒下银色的弧度。角落攀附着红色蔷薇,相互缠绕,不知疲倦地怒放。
“是你啊,晨曦之女。”
那令人倾倒迷醉的乐伶从花木掩映中出现,还伴随着醺然的酒气。
阿妮妲一颤,仿佛被针刺到。“你也去了那个宴会?”
“那种无聊的宴会,又有什么。”乐伶冷笑。“都是一群无聊至极的人。”
“可他们拥有权力。”阿妮妲木然望着乐伶蜿蜒的黑发,感觉有什么在自己眼中冷冷燃烧。“拥有权力,就肆意贬低嘲笑,漠视,掠夺。那是一群魔鬼的仆人!”
“魔鬼的仆人……”乐伶咀嚼着这个头衔,古怪地笑了一声。
“他们没有一点人性,就算我真的能够联姻,也没有人在乎我的境遇,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她轻轻撑着脸。
“恐怕是的。”乐伶带着旁观者的冷酷和犀利说。“这个地方,没有人关心他人的命运。”
“命运……”阿妮妲长叹一声。“我还向他许诺忠诚。”
“忠诚?难道你会用身体忠于他么?”
阿妮妲想到那些吞咽泥土的美人,颤抖了。只要一个命令,那些美人都能化为撕咬的野狗。
“还是说,你会用心灵……忠于他呢?”
“不,不……”阿妮妲眼前浮现乌尔苏的关切,萨迪斯几天几夜的赶路,甚至这个乐伶无情的讽刺,和神官仆人摊开的掌心……“这世上的人,任何一个人都比那冷漠阴鸷的主人值得交付真心,哪怕是这禁区里的大神官,都比他更懂得怜悯……”
“呵呵呵……”乐伶仿佛听到绝顶的喜剧,忍不住笑出声。“真是有趣的形容。那么,愿你也得到他的怜悯!”
阿妮妲听着讽刺,终于有些醒神。“啊,不行,不行,我是许诺过的。我不能……我不能违背我的语言。”
“为什么呢?”乐伶捻动琴弦,凝滞的空气随着他的弹奏,又流动活络起来。“你是晨曦之女,是纯洁无瑕的王女,拥有女神的庇护,又何必畏惧魔鬼的仆人?”
“我……”
“让我猜猜,你向每个人哭诉你的困境和厄运,但是你做过什么呢?你用你的身体去迎合过谁么?你用你的牙齿去反抗过谁么?你有任何一丝胆量,向这些侮辱过你的人复仇,让他们血债血偿么?你如此可怜,其实却胜过这世上用双手双脚谋生的大多数人。”
“我……”阿妮妲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若非如此,你就不会逃来这里。你的忠诚,就是无所作为。”
对称的喷泉,从一边滑向另一边。变幻莫测的曲调在沙漏之庭的廊柱之间回荡,和那演奏者本身一样充满怂恿和蛊惑。
“憎恶吧。”乐伶流丽地拂弦,仿佛一杯令人燃烧的毒酒。“憎恶命运施舍你,又夺走你的一切吧。”
*
银金之冠·八
使团的侍从都已经睡下。夜很深了。
阿妮妲公主走出下榻处。砂之国清凉的月色照耀她的周身。她从贴身的锦袋里取出一个古朴的银质王冠。
阿妮妲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乐伶的话语仿佛一条黑蛇,吐着复仇的毒火,缠得她夜不能眠。
小银冠在月色下安详地闪烁。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晨曦女神神庙中两件圣物之一,晨曦之冠。作为传说的女神后人,她拥有一次誓言的机会。她以为这可以保护自己免于厄运。可现在她明白,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厄运就选中了她。
其实她错了。她真正需要的圣物,是另一件。因为婚姻从来不是女人的倚仗。
“原本,我应当在婚礼上为对方带上你,亲吻对方,使之免受一切邪祟侵扰……”
“公主殿下!”
一路尾随的萨迪斯慌慌张张地冒出头。夜风吹开少年的头巾。“您……您不能这样!这是神庙代代相传的圣物,绝不可以交给魔鬼的仆人!”
阿妮妲眼睫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