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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像你说的,柯向瀛是那什么,我哥哥要怎么办啊,他不会已经把我哥哥……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坏的人?他自己倒霉,我们可以同情他,但他不能拖上别人,对吧。真是好人没好报!”小姑娘开始胡搅蛮缠,她喝多了,就要找哥哥。

陈思红见到姜亮的眼泪,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做的有些过火,她费尽力气把姜亮拖出酒吧,直到公共电话亭旁边,然后给姜明拨电话。姜明是和柯向瀛一起来的,姜亮一看见人,立刻就问:“向……不对,柯向瀛,你能离开我哥哥吗?”

柯向瀛心里突突跳了几下,他勉强地笑着,说那怎么行啊,你哥哥买房子我还出钱了呢。这句话在姜亮的心中产生了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反应,她说,我以后毕业,赚很多很多钱,我给你很多很多钱,你走吧,这个房子是我哥哥的。姜明喝止了她,他不明白,怎么现在仿佛所有人脑子里都只能装下房子,他想对姜亮发火,但妹妹已经要读大学去了,姜明按捺着自己,保全着她的脸面。

“你还护着他,他会连累你被人看不起的。”姜亮红着一双眼睛,“他是同性恋。”

同性恋,三个字非常轻非常快地滚过姜亮的舌头,性字甚至被吞了个干干净净,就像天津人念天安门时,从来都要吞掉中间的那个“安”。但姜明和柯向瀛都听懂了,柯向瀛在路灯下望着姜亮那双和姜明一样一样的眼睛,他转头又去看姜明,姜明的眼睛黑白分明,平静的像一湖死水。他拽了拽柯向瀛的衣袖,“没事的。”他说。

“不要这样说柯向瀛。”他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姜亮开口,然后,到底忍不住抬手搓了搓姜亮花猫一样的脸,“你还小,以后接触人和事多了就懂了。”

“我不小了!”两双相仿的眼睛互相映照着,姜亮鼓足勇气,“哥哥,等我以后赚钱了,我买房子,你不需要他。”

”你觉得哥哥和他在一起是为钱和房?我也不至于这么落魄吧,别多想了,本来就应该我照顾你,哪有让你照顾的道理。”说完,姜明拒绝了陈思红的道歉,拒绝了柯向瀛的陪伴,他一个人叫出租把姜亮送回了家。

他晚上就睡在了家里的客房(他搬出去后,过去屋子被改成了书房),亮堂堂的月光照在墙上,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潮味,知了叫啊叫啊,没完没了,仿佛一切都和小时候没什么不同。他把一切都努力映在眼睛里,耳朵里,他几乎能预料到,明天就要和这一切告别了。

当阳光透过绿格子窗棂照在挡着下半部分玻璃的短窗帘上,房间就慢慢亮起来,姜明和那匹黑色的马说了再见。灰尘在晨熹中悬浮着,秒针一格格咔哒咔哒地移动,没有一颗敏感的心不会被打动。这样完美的,崭新的一天。

他们小时候,学校老师爱讲真善美。有一次姜明和柯向瀛说起来这个,柯向瀛说,老师肯定不讲,这三者指向的都是爱,相信另一个人的真实就是爱,而真实必然是美的,也只能是善的,真实便是无穷美善。姜明听不懂,也不知道这条绝对的逻辑之链是被怎样的神的恩典笼罩,他说,是的,现在什么都假,红的是色素,甜的是香精,奶油是假的,连爱也是。

原料收购价格是假的,病假条是假的,厂党支部议上的思想报告是假的;牛奶是假的,肉是假的,外贸服装是假的,纯羊毛是假的;气功是假的,轻功是假的,新闻联播是假的,美国也是假的;爱林彪是假的,爱毛主席也是假的,爱劳动是假的,爱人民也是假的。

而我爱你是真的,柯向瀛回答他,我爱你。

但你却要我假装不爱你,并且实际上也假装不爱我。姜明或许是这样想的,没有人知道,但这是一个解释,用于他这个早晨在家中的坦白。

姜明没有去告诫妹妹保守秘密,等到馒头上最后一口麻酱,最后一点白糖吃尽了,他忽然面朝姜亮开口说道:“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柯向瀛一直在一起。”

他们的父亲吸溜完浆子才问,“嘛?”

真相大白的和馒头一个颜色,乾坤朗朗,天日昭昭,姜明再也不想隐瞒下去了,他太累,太烦,每一句谎话都是在往他的担子里再放上一块砖。他想要轻一点的轭,这也是罪吗?面纱揭开了,他说出了全部的真相。

“你也不嫌恶心,”他们的父亲说,“这种事为什么要在饭桌上讲?我和你阿姨还没吃完饭呢。”和姜亮的剧烈反应不同,老姜工显示出了他见惯大风浪的素质,他甚至没慢下吃早点的节奏,只是说,别人都知道鬊,藏着掖着,你却非拿到明面上说,礼义廉耻懂吗?从小我就管不了你,讨债玩意,我也对你没别的要求了,就一样,你以后不要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给我丢脸。

他不让姜明再回家来,姜亮像小狮子一样跳起来大喊大叫,后妈也被她的爪子撩到,两个女人骂来骂去,而父亲只是残忍地沉默地看着。姜明把姜亮抱着从堂屋里拖出来,他们站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树影像过去多少多少年一样温柔沉默地罩着他们,姜明劝姜亮以后稍微学会沉着点气,和后妈也别总呛火。姜亮说,怎么连你都让我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受不了,你也没……她磕磕巴巴地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姜明问姜亮还当不当自己是哥哥,姜亮点点头,她又说,可你还是和柯向瀛分开吧,这样不行。姜明只是揉了揉姜亮厚实的头发,仿佛满不在乎,轻轻一笑,嚯,不得了,还管起你哥来了!

“我以后就是大学生了,”姜亮举起胳膊,把两只手搭在哥哥的手上,“怎么就不能管你呀,你看你现在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多糟。”她说得那么语重心长,活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她和姜明说你要先把房子抓在手里,然后再去考什么证,以后做到管理层,做脱产干部,“一切就都好了。”

姜明轻轻地笑了笑,他说但我已经把房子给柯向瀛了。姜亮说你又逗我,我可不是被你骗的小孩了。

“你不信?”

“我不信,你就是想看我着急,傻子才上当呢。”

姜明露出恶作剧失败的表情,他扮了个鬼脸,然后又抱了抱妹妹,他说等你开学再来帮你搬东西。姜亮说不要,她也没说理由,就是重复着讲自己能行。姜明抿了抿嘴,说那成吧,有事一定叫我。他说完就出去了,看着姜明跨出院子,影子细细地涂在台阶上,姜亮的心哆嗦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她想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在用沸水浇花。她倚着树又思量了一会儿,仍没想出来自己哪里做的有错。

姜明回家后,和柯向瀛说了这个早晨发生的事情,他说,妈的,撒谎太累,我不干了。柯向瀛后来回想起那天姜明说话时的表情,那是一张略微消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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