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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迷信,儿子不也照样还是下岗了,闲家里整天没事儿干,吃白食没够,一顿俩大馒头还饶半拉饼,那天好家伙,出门还抢我孙子一个老大的红苹果。你说他那么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学我儿子上街支个摊儿卖盒饭怎么就不行,嫌鬊?这么多下岗的,就他要脸?要脸别抢我孙子苹果啊。”

王嬢嬢一扯把话头扯出三千里,姜明许久不和胡同大妈过招,技术生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身。他走到赵民权家,院门敞着,姜明喊:“四哥,我,姜明。”

一会儿,赵民权出来,忙把他往里面让,嘴里还说着,亏你你天天上班这么忙,还来看老太太。

姜明心里愧疚,赵家大娘对他打小就好,冬天时哪次烤山芋都惦记着他,结果他呢,天天不知道忙嘛,这又好久没来走动。姜明把原本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高高兴兴地摆出好脸色,走到床边问大娘好。

赵大娘看着是真快不行了,却还哆嗦着嘴,叫赵老四去给姜明拿冷水拔的西瓜。赵民权前脚出屋,赵大娘就和姜明讲:“你以后劝着点老四,学点好,我走也走得安心。”姜明刚要问怎么了,赵民权端着西瓜就回了屋,他只好闭嘴,埋头吃冰西瓜。

坐了会,等赵大娘又眯瞪过去,姜明和赵民权出了屋,蹲在门槛上聊天。姜明拿赵大娘的话去问赵民权,他说你是不是又玩什么悬儿?赵民权嗨然一声,“我还玩悬儿?现在啊,就剩悬儿玩我了。”

时代变了,赵民权讲,过去的老哥们干不动啦,现在想在道儿上混,你得有官府的关系,讲究的是黑白通吃。你知道现在公安局的副局长,过去不也就是个胡同里踢球的嘛,人家,他反覆手掌,白也管,黑也管,你不服,那你就别干。

姜明把下颌搭到膝盖上,“你要干的话能干嘛?”

“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看见讨薪的就揍,碰见上访的就打,反正警察说打哪儿我打哪儿,人民大耍儿为人民。”赵民权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

“我还没上过访呢。”姜明说。

“你敢去,我先把你揍趴下,你知不知道那帮人多黑?”

“我说着玩…… ”姜明嘟囔着,站起身,“那我走啦,有事儿联系。”

“有什么需要帮的自己言语。”

“其实……”姜明犹豫了一会儿,“没什么,对了,哥,你说现在要是丢了自行车还值当找吗?”

赵民权脑子里都是老娘,也没注意姜明话里的意思,他说找嘛找,一帮丑外地的,偷了就拆,都卖了零件。他站起来,拍拍姜明的肩膀,“我看你脸色也不老好,自己注意身体啊,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姜明一愣,有吗?他没什么概念,他只是想,那这小偷可倒霉了,这自行车的零件哪个也不是标准化的,和别的哪能配上套,卖都卖不出去。

于是,他们再也没见过这辆自行车,哪怕姜明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也无法在空无一物中发现宝石。或许真的被拆成散碎的零件了吧,姜明难过地想着,但他也不敢在柯向瀛面前表示。

夜里,他们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思想着那辆车的命运,渐渐的,黑色的车子变成黑色的马,它转动轮子驶进姜明的梦,多么漂亮的一匹 night mare,姜明还能记起打造它时众人起哄的声音,那些旧日的欢呼雪一样飘下来,撒在车间满落的灰尘里,飘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中,梦像初雪的早晨那么安静,没有人和他一起听万籁俱寂,没有两个人能分享同一场梦。

趁夜而来的牝马和姜明在梦中对视,他们不说话,当语言停止时,世界就结束了。

第36章 虚构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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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过后,夜便一日长过一日,到了七月,连姜亮都从高中毕了业。小姑娘成天撒了欢似疯玩,她估分估得很好,南大不成问题。或许是因为都处于人生中最闲逸的时光,陈思红和姜亮竟越走越近,终于到了一起逛三厅的地步。

那天姜亮又死磨着陈思红带她去酒吧,一种把人生操控在自己手中的错觉缠上了小姑娘的脖颈,她决意去拥抱带酒精的饮料,以此作为自己业已成年的标记。无论在大直沽的胡同里还是在老城里的胡同中,姑娘们都要至少装的循规蹈矩,“大扯子”当然也不是什么骂人话,但对于这些笑得音调太高,烟抽得太凶,头发烫得太过于卷曲蓬松的女人,他们的父母总是会有些微辞:“你稳当点。”

姜亮已经稳当不住了,酒精烧断了她脑子里的保险丝,她抱怨说父亲如何自私自利,姐姐则是天真的蠢货(她连初中毕业都困难,凭什么现在开起了小汽车,还用玉兰油,我姐夫不贪?可能吗?),哦,还有哥哥,她说,哥哥现在手里没钱了。

这是一个句号打得太早的陈述句,陈思红等了几秒,姜亮没有再说下去,转而盯着台上唱歌的那个穿亮片衣服的男人出神。陈思红烦躁起来,她从同学聚会之后就百爪挠心,如果柯向瀛是同性恋,那姜明呢?姜亮说他们现在暂时住在一起,陈思红恨不得拉着人好好“八卦”一通,她过去以为同性恋都是北京圈子里那样,精英,富有,思想开放。

姜明不过是个工人,陈思红这样想着,脱口问道:“你哥谈过女朋友吗?”

“谈过……唉,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都好久没换新的了。”

“你说……我就是开玩笑啊,不当真,你哥会不会不光喜欢女的。”

“嘛玩儿,”姜亮笑得前俯后仰,“我哥哥难道会喜欢男的?但是搞同性恋的不都是娘们唧唧的吗——你不会是喜欢我哥吧?”

“你这都是什么年代的落后思想,美国早不这样了,”陈思红急于捍卫自己的观点,”你不知道吗,柯向瀛就是呢,你看他‘娘’吗?”

酒杯掉在地上,配色俗丽的灯球的光映在上面,光怪陆离。姜亮只有眼睛和姜明长得相仿,都是又大又清澈,她直勾勾地瞪着陈思红,怒火中烧。

“你怎么能这样背后议论人!”她仿佛并不敢去讨论陈思红给出的信息,当人们不对事实作出判断时,他们就只好围绕着讲述事实的方式争执。陈思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想姜亮从心底里是不接受同性恋的,homophobe,她找到了个词,多么落后的思维,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启蒙这个小姑娘,一个未来的名校的大学生,就应该是自由的,进步的,和西方接轨的。

她们越吵越凶,终于开始互相指责,姜亮经受不住,她不要当大人了,她坐在凳子上,用手背擦着眼泪,在脸上抹来抹去,把两块钱买的睫毛膏都擦花了,一道一道的黑,是她鲜亮生活中恍见的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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