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
爱的阔大,比大人的五官还是小巧很多,却存在感十足地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在昏暗暗的屋子里,那些满是年月感的旧家具摆设没有了,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我却说不清楚他是什么。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凑上去亲他,先亲了鼻尖,鼻尖是凉的,又亲了眉毛,眉毛是茸茸的,亲到眼睛的时候他就醒了,一只手伸过来把我的脸推到一旁。
阔大的错觉从他脸上消失了,又变成我熟悉的漂亮哥哥,眉毛拧作一团,无奈地别开头,“你怎么黏糊糊的……”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吃过了巧克力还没擦嘴,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模仿着他的语气说,“脏孩子脏死了。”
说他要说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14:08:19
V
9.
有一天傍晚我从兽园回来,柏夫人家里没人,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门发现那雅竟然在等我!是我的母亲那雅!
我激动得呜呜直叫,跑过去扑进她怀里不撒手,她像从前一样用手掌揉我的头顶,我心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可是嗓子里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冒出一声呜咽。
那雅比以前还要胖了,腰粗了,脸也圆了,可是脸上仍然保有从前的那种孩子气,话又多,她说她过得很好,远远地看见过我几次,知道我过得也很好。
我哭得快要断气,想说我一点都不好,没有一个人疼我爱我,明明其他人都能得到爱,却从来没人在意我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没人关心我的存在。
·
那雅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小娃,外面太乱了,只有这里是安全的,要不是我们被收留,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也一定已经失散了,所以你要好好的,我不求你以后成为什么大人物,只要好好地活着。”
我点点头,一边抽噎一边说,“我知道了,那雅也、也要好好的。”
那雅捏住我的脸,笑了,“小娃说话的口音都变了,变得好听了。”
我抱着那雅的脖子问她,“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我每天都好想你。”
那雅说,“我不能来呀,他们肯让我留在这里就已经是破例了,我来见你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很麻烦的,这次是你哥哥叫人来告诉我,说你很想见我,让我悄悄来这里等你,他会替我们保密,我才敢来的。”
我十分意外,“你是说祁森吗?”
那雅点头,“就是那孩子啊。”
·
从那天起,那雅就常常来见我了,每一次都是哥哥替我们打掩护,所以从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很想感谢他,可是每次跟他提起这件事,他总是说,“行了,别嘚啵。”
射场上风烟俱净,天空中万里无云,我闭了嘴,抱着他的箭囊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反手抽箭的时候也并不看我,很快就把两袋羽箭都射完了。
于是我自告奋勇地说,“哥哥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拔回来。”
射场上还有其他人在射箭,随便乱跑可能会被误伤,我刚走一步就被他拎住衣领揪回来,他让我老实待着,自己拿着箭囊去对面的立靶上拔箭了。
·
祁森的箭都是墨绿色的尾羽,和别人的很好区分,每一支都在靶子正中心,我后来给他拔过几次,要用很大力气才行。
那时候我的力气总是不及他,一年一岁,我们前追后赶地长大,我常常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让哥哥帮我拔箭,听他笑着夸一句“力气真大,都拔不出来了”。
可当有一天我终于能够把箭射得比他当初更深时,他却已经长大成人离开祁宅了,射场上只剩我一个人。
我站得笔直,把所有的箭都射向同一个靶心,砰地一声,木耙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而碎裂。
与之一同碎裂的是我的童年。
10.
春天,木棉花开了,红砖路上走着,少年军乐队从旁吹吹打打地经过。
夏天,释迦树结了青色的果实,我去给哥哥排队买面包,看见济贫院的门前倒着大片的穷人,在暑热中奄奄一息,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面包。
秋天,粮食收了,葡萄酒也酿好了,讲故事的流浪人带着皮影箱子来到这里,祁家的小孩子多,他们往往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讲着那些陈旧不堪的故事。
冬天,祁染受到总督夫人邀请,和总督家的小姐一起去遥远的北方岛国看雪,我们这里终年无雪,听说雪像柳絮因风起,我想象不出来。
四季往复不止,我已经长大到第一次相遇时哥哥的年纪,在第一节希腊语课上我才知道,原来老师布置的阅读任务是《伊利亚特》,而不是《奥德赛》。
·
那年我还是回F那里过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怎样烦扰,只是很讨厌和祁森分开,我不喜欢他离开我视线,注视是我唯一可以占有他的方式。
年后我回柏夫人那里,是一个下着冷雨的晚上,湿冷的风从我的颈间掠过,路边的石墙被雨水冲洗成深黑色。
馨华夫人给我的那把伞很重,双手举着都有些吃力,祁森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从我手里拿走了伞,单手高高地举在上方。
“哥哥,新年好呀,”我仰头看着他笑起来,伞下的小小空间令我头晕目眩,“给我吧,应该我给你打伞。”
祁森问,“为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我是你的小跟班啊。”
祁森默了片刻,说,“你太矮了,我会不舒服。”
这倒是我无法反驳的,想想自己给他举着伞的画面,也觉得会很滑稽,于是我只好被迫享受哥哥给打伞的荣幸。
·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彰显一下自己丰富的生活智慧,“哥哥,地上发亮的地方是积水,踩暗的地方就不会湿鞋。”
祁森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担心他不听我的,索性伸手牵住了他,他的手好凉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感觉。
从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心里,仿佛另外下了一场雨似的,相比起来,周遭的雨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我问他,“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话少了。”
祁森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总之没理我,我又说,“宁少爷好久没来了,你要是找不到人说话,可以跟我说。”
祁森有些不太愉快,“我说过让你叫他宁宁哥,怎么还叫宁少爷,祁权,你是家里下人吗?”
我很奇怪他抓到这么奇怪的重点,其实我只是想暗示他多跟我说说话,管他宁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我关心的只有哥哥而已。
想趁着安又宁生病来得少,趁机把他一脚踩下去而已。
·
没等我踩下去,安又宁又要来祁家了,那天祁森跟着祖父出门见朋友,要晚一点才回来,就让我替他去门口接安又宁。
那天下午我在祁宅后门外面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安家的车来,后来我等得不耐烦,就走掉了。
发觉天黑得比平时格外快原来是因为要下雨的时候,我心里面竟然感到一丝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