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


·

祁森去了安又宁家小住,我没事可做,又去找那个负责喂大猩猩的男仆,他总是叫我“小猴”,叫得其他佣仆也都知道了,私下里都叫我小猴。

他实在很讨厌,我托他帮我找那雅,他总是挑三挑四地威胁我,跟我提各种要求,这次要我拿个石楠木包金的烟斗送给他,说是A先生以前用过的,一定还在柏夫人那里。

“为什么非要个金烟斗?金烟斗里的烟难道格外香?”

“你懂什么,”他说,“这是我心里面一直有的夙愿。”

这男仆有一条木头做的假腿,他敲着那条腿跟我保证,只要给他烟斗,就一定让我见到那雅,我太想见到那雅了,所以第二天就去存放遗物的房间偷烟斗。

没想到祁森提前回来,我被当场抓了现行,他气得眼圈都红了,质问我哪来的胆子进这个房间,还偷东西,“小小年纪,这双手怎么那么不干不净?!”

我被他吓得手脚都麻了,抖抖索索的,只是咬着牙不道歉,我做错了事情也绝不要道歉,随便他怎么罚吧,并不觉得委屈,心里面像装了一块石头那样硬硬的往下坠。

·

我胆战心惊地等着柏夫人叫我去问话,因为觉得祁森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可是等了整整两天,她也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

比起想象中的惩罚,被打被骂甚至被赶走,祁森的冷漠更让我觉得难受,我们好不容易变好了一些的关系又一次回到原点,甚至比最初更糟糕。

我被这冷漠弄得溃不成军,晚上还是跑去他房间跟他道歉了,说我再也不会进那个房间了,又说我是因为想见我母亲,所以才那样做的,祁森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反应,“出去。”

我没走,又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不要更讨厌我了,哥哥,原谅我一次吧,我不想被你更讨厌了。”

祁森顿了顿,转头看我一眼,问,“再跟我说一遍,你觉得你错在哪儿?”

“我错在……进了那个房间。”

·

我想,祁森不是一直觉得我很脏吗,他一直为父亲的死而难以释怀,厌恶着跟原住民相关的一切一切,我让他生气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祁森却说,“你错在偷东西,偷东西的手脏不脏?祁权,做人要光明正大,不要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每次叫我名字的时候,我都觉得后背一下子挺起来,有那么一种炽热坚硬的郑重感传遍全身,仿佛在冬天走到白亮亮的太阳下面。

我来之前祁森正在作图,他拿起桌上钢尺在我手背上抽了一下,并不重,却让我感觉到身上一层丑陋的壳被敲碎了。

我的脸顿时烧得滚烫,嗫嚅着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偷了。”

祁森嗯了一声,依旧是冷漠的语气,“出去吧。”

·

我便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更讨厌我了,一颗心摇摇摆摆地落下去,分明事情已经过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庆幸,倒觉得说不出来地难过。

近来我常常想起那些瞬间,隔着二十余年的漫长光阴,记忆里最清楚的不是哥哥的表情,反而是想象中我自己的表情,那时我脸上一定是丑陋凄凉的。

犯了错的孩子和受了伤也没什么不同,狼狈、落魄、脆弱,可他视若不见。

那时候假如他能抱抱我,那许多年里哪怕他有给过我一个拥抱。

后来的一切会好得多。

8.

旧历年下,柏夫人让馨华夫人把我带回他们那里,馨华夫人摸不清她的意思,脸上一片空白地看着我,“是他惹人生气了吧,我带回去管教。”

柏夫人温和地笑笑,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他,但孩子毕竟还是要跟父母在一起过年,等过完年,你那边要是自顾不暇,再把他送回来给森儿。”

柏夫人眼睛看向馨华夫人的肚子,她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

于是我跟着她走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她整个人根本是乱糟糟的,牵着我出去的时候脸上还堆着一些笑,回到家立刻就让女佣把我带去房间了,屋子里阴冷昏暗,一件件事都让人觉得不愉快,觉得无所措手足。

F也是一样,回到家看见我的时候,彼此的脸上有成片成片的陌生,仿佛他平静有序的生活都被我打乱了,其实我也是一样。

并不亲近而又必须要住在一起的大人,对于小孩子来说就是寡然无味的庞然大物,我连讨好他的心思都不起,祁家上上下下我只专心讨好祁森。

·

年节下,祁家人来来回回彼此送年礼,F让我待在房间里看书写字,不许到外面去惹眼,他平时见不到我倒不觉得怎样,这下有我在眼前了,便觉得格外讨厌,不想让祁家人想起他和原住民女人有个私生子。

我几乎是被关了两个星期,除夕夜他们也没有带我去祖父那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房间里,外面是黑黢黢的天,听不见什么热闹的声响,那一角月牙尖细得仿佛有种刻薄的神气。

但那个晚上对我来说仍然有些不同寻常的意义,因为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它是在没有痕迹中处处留下痕迹,一个个节日是它一条条疤。

有了春节,才使人可以一年一次很省事地说出“我长大了一岁”这样的话,不然便只好说“我长大了一秒钟”,然而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又长大了两秒钟,只能追着秒针不停地说下去,想想就很累。

我躺在床上迷迷惘惘地想着这些,觉得自己俨然已经十分聪明了,能够想出这样深刻的道理,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漂浮起来,又转念想到祁森,他比我大四岁,聪明如神,这一刻他又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除夕夜过去了,我就平平无奇地长大了一岁。

·

年后的祁宅依旧热闹,来了很多外面的人,祖父也要出门去拜会各方,他每次都带着祁森,所到之处人人夸赞,这个长孙远比儿子们更让祖父骄傲。

馨华夫人因为怀孕了,所以特别喜欢有小孩的亲戚朋友,又听说怀孕时多抱抱别人家的孩子,沾一些娃气,妊娠和分娩就会格外顺利。

于是年后那几天,他们家里总是有抱着小孩子来的客人,简直从早到晚不断地回响着哭声,令人不胜其烦,孩子的父母往往穿着华贵,言谈举止优雅得体,可那些小孩子怎么就那么丑、那么吵。

F终于把我放回柏夫人那里时,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天堂,没有见到祁森,只见到祁染和她的几个女友,有人问祁染,“这小孩子是谁呀?”

祁染笑眯眯地说,“他呀,小猴,像不像?”

我不想要被她们当成好玩的东西讨论,于是就跑掉了,去祁森的房间里想找他,却发现他已经睡了。

·

我站在床头仔细端详他,手肘撑在床边托着脸,房间里光线很暗,我忽然讶异于他的眉眼口鼻都是阔大的,从前怎么都没发现?我并没想到是因为看多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的缘故。

但觉得那种阔大是很可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