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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的小爬虫胆大包天地爬上他的额头,惹他痒了起来,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才突然醒了过来。

周遭的景致无甚变化,但在晦暗狭窄的洞穴里,却隐隐透着光,像是外间的日光终于寻到了山石间的缝隙,挣扎着投进来的。他坐起身,迷茫地唤:“折衣?”

却无人回应他。

他蓦地站了起来,衣衫皱褶里掉下一件物事,他低头,却见是那一只八叶锁。他捡起它,快步沿孔道奔了出去。

刹那间天光大盛,刺得他双眼都几乎睁不开。眼耳鼻舌身意,色身香味触法,好像直到此时忽然都灌注进他那残缺的神魂,他看见自己出来的洞穴附近生满了荆棘野草,四面是荒郊野岭,灵幡幢幢,竟似一个废弃已久的乱葬岗。往外多走数里,渐渐见了人烟,却是名都雄壮,城邑森然,远处的皇宫千门万户,近处的市井人语炊烟欢畅流动……

“让一让,都让一让!”大街上官差高声吆喝,“沈将军车驾,大家都让一让!”

一时间人头攒动,都往街两边挤,末悟纵是凡人看不见的阿修罗身,也不由得被带得险些踉跄,抬起头,便见数名开道的士兵捧着金印玉剑,显然是新得了封赏,那“沈将军”鲜衣怒马跟随在后,神色却郁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飞!”看清那“沈将军”的脸,末悟悚然大惊,当即排开众人追了上去,可沈飞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车马摇摇,不留情地将他甩在了身后。

明明数日之前,十三岁未满的沈飞已被他开膛破肚地杀死……如今这凯旋领赏的沈将军,看上去却已成年,眉目长开,身材高大,富贵之气逼人,显然是上佳的命数。

在他旁边,有平头百姓在交头接耳:

“沈家真不愧世代将门,虎父无犬子啊!沈老将军这回可安心了!”

“嗨,我听闻沈将军有个逢凶化吉的法宝,是许久以前,一位路过此地的大师父送给他的,所以他身经百战,身上却连个疤都没有呢!”

“什么什么,什么法宝?”

“是一盏灯!一盏七宝楼台灯,漂亮极了,据说上面的神仙都会自己动呢!只是可惜,找不到合适的灯油,那灯好多年不亮了……”

身周人潮熙熙攘攘,午后的温暖日光催人昏昏欲睡,末悟将手抵在自己的胸膛,却好像摸不到自己的心跳。

他犯了错,杀死了凡人界的命世之君;又受了罚,引来了天雷加身。他本做好了死的觉悟,却没有死;他以为这世道将大乱,万般却又归位,连被杀死的沈飞都活了过来。众生皆恬然自乐,好像他只是睡了一觉,前日的天崩地裂,不过他的一场幻梦而已。

所不同的,只有折衣不见了。

他想起昨夜折衣的天真温柔,想起他肌肤的触感,却好像在自己指尖都化成了灰,扑簌簌地落下。为什么是折衣?不应当的。折衣是世上最好的神仙。

不祥的预感在胸中如潮水堆积,但尚且没有冲顶,没有窒塞住他的喉咙,被他用力地压抑着。他抬起手,炽烈的阳光透过指缝,几乎烧穿他一袭残破黑衣,照彻他这阿修罗的孽身。

“我可找着你了。”

一个遥远的声音,带着几分埋怨的冷漠,猝然在他识海中响起。

俄而,他便见司命仙君从天上驾云而来,不过眨眼的工夫便欺近,将他一把提上了云端。

“做什么?”末悟皱眉,“我在找折衣。”

司命叉着腰喘气,想到自己被那阿含设界关起来,受的那许多冤枉罪,忍不住手指点他额头,点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能憋出来,最后丧气地一撒手,“我真服了你们了!”他大声道。

末悟不甘心,又向下界望去。却在此时,他见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立在街头的女尼,近四十的年纪,长眉低压,眸色沉稳。她正抬头上望,就好像能看见他一般,轻轻地,竟露出一个微笑。

末悟猝然收回目光,问司命:“折衣到底在何处?”

看他那模样,倒是真的浑然不知,甚至兴许还没有从前夜的温柔乡中醒来。

司命一甩袖,冷冷地道:“他一共三根灯芯,你知不知道?”

“知道。”

“为了救你,也为了救这众生,”司命一字一顿地道,“他将三根灯芯,都燃尽了。”

“如今,他正在西天的弥勒殿上,领罚呢。”

第45章 (完结)

西天,弥勒殿。

三位佛祖,俱拈花升座。迦陵频伽,恒沙菩萨,十方世界,俱垂首以闻。

折衣尊者的一身白衣已褴褛,隐隐透出他那瘦弱不能自持的身躯。他跪在大殿中央,膝盖磕出血痕,纵使西天之地温暖长明,他的身上却仍因寒冷而不断地颤抖。

“折衣尊者,”是佛陀座下的阿难,代佛陀发了话,“魔君惹了天劫,你不行规劝,反而带他往地底遁逃,是被执着心所蒙蔽,你可知晓?”

折衣低头,“弟子知晓。”

“你燃尽灯芯,虽保住十方世界,但自己千万年的修为也便化为乌有,你可知晓?”

“弟子知晓。”

阿难瞅他许久,终于退了回去。一时间西天众花寂静,无一位先开口,终究却是素来慈悲的观音菩萨发了话:“灯芯可以重铸,修为可以重渡,要紧的仍旧是一颗佛心罢了。”他望向十万比丘众,“依我看,他扭转乾坤以护佑众生,却也是一桩大功德。”

听了这话,佛陀宝殿上立刻响起叽叽喳喳不绝的论辩之声。一个说乾坤岂能随意扭转,一个说众生又岂能无故横伤,一个说从此做灯便老老实实做灯罢,不要再搞什么特招入编了,一个说天地万物都自有功德,又不是你说不入编就不入编的……西天的诸佛菩萨与天同寿,平日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单就折衣尊者这一桩公案,他们可以从早上论辩到晚上,从开天辟地论辩到天地大劫,也不带累的。

最后,却是站在诸佛菩萨后头的一位小仙,弱弱地开了口:“你们说众生、说万物,可我却觉得,下界发生如此的大劫,本不是尊者的错,是魔君的错啊。”

诸佛菩萨一时都哑了口,呆呆地望向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仙,据说是兜率宫派来见习的新人。方才都刻意避开的魔君的名号被提了出来,而魔君的功罪要如何论定,却又是一桩大难题。

那小仙还说:“我不明白,尊者救众生、救万物,那都是舍身饲鹰的壮举,还议论什么罚不罚的呢?”

韦陀菩萨站了出来:“这我不同意,三千年前,妖孽阿含搅乱天地,归根结底是因折衣尊者的纵容。魔君三千年来追踪阿含,两次与之力斗,要说壮举,魔君所作所为才是感天动地的壮举。大家若不信,可以来找我看魔君的差遣簿子,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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