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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他更兢兢业业的阿修罗了。”

不知是谁噗嗤笑了一声。

也是,兢兢业业的阿修罗,听着便很讽刺。韦陀菩萨生就一张黑脸,不怒自威,也没人愿意接他的茬。

“当初为收服阿修罗,”文殊菩萨忧心地低声道,“佛祖发大智慧心,以末悟为惩恶扬善的魔君,末悟确实做得不错。但如今他已堕落,我们西天……”

是啊,不论他打了多久的工、工作又做得多好,他到底是堕落了,再也不可能做他的魔君了。

眼看着诸佛菩萨又要展开新一轮论辩,折衣始终一言不发地垂首跪地,药师菩萨担心地看了一眼,道:“大家还是都少说两句,尊者的身体不比从前……”

却竟然又是那个见习的小仙先插进话来:“但我听闻,尊者与魔君是预备要和离的。魔君纵是堕落了,那也与尊者没有干系。”

殿上再度死寂。

尊者与魔君自成婚以来,日日吵架,和离的事儿也已闹了二百多年,可谓举世皆知。八卦心一时战胜了所有道德劫缘的机锋,十方信众俱目光炯炯地再度盯住了当事人。

“折衣尊者。”观音菩萨对着折衣慈眉善目地道,“魔君如今已是末道的阿修罗,上不得西天,你不必怕他抢你的房子,和离解籍,也可以着手去办了。”

“……我不离了。”

观音菩萨一怔,“你说什么?”

折衣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跪直了身,长发垂落在他身周,脏污的白衣下一双赤足略微往里收了收,在十方信众的注目之下,他苍白的脸容上略有些不合时宜的羞涩,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叫人辨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离了,我也不要做灯了。”

他仰起头,往弥勒佛祖的方向合十行礼,双掌交击“啪”地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西天上仿佛惊动了十方众的呼吸。

“佛祖在上,弟子有悔。”

莲华清净,湛青虚白而修广,宛如佛眼,菩提婆娑,青翠的枝叶永不凋零,宛如法心。

“身陷火宅,心在虚空。生世畏惧,不信无常。不离于爱,忧怖相加。弟子懦弱,纵渡百劫,不能正觉,从今以后,弟子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弥勒佛祖垂眸下视,若含悲悯,许久之后,慢慢地道了一声:“如是。”

散去一身修为之后,自己便是个不老不死、不伦不类的散仙般肉身,折衣也不知道自己当归属于六道的哪一道,但出大殿后,阿难、迦叶又跟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他送行,说他的那盏本灯,纵然是没了灯芯不会再亮了,也一定每日勤拂拭,保证它是西天最漂亮的长明灯。

折衣便是淡淡地笑。

往后他都不会再来西天了,那一盏灯会如何,甚或须弥山会如何,都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燃尽灯芯的时分是痛苦的。在神佛不问的地底,他抱着那一头被打回原形的灰狼喃喃地念着拔除本根的咒语,将揉成灯芯的千万丝缕都一一地抽出,光焰又不断被这世间的黑暗罪业所侵蚀,他的心中,渐渐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没有风,没有光亮,只是沉默地作痛。

可是他低下头,便见到灰狼身上致命的伤口都在缓慢愈合,在佛弟子的光明之下,末悟宛如一头初生的幼兽,还往折衣的身上钻了钻,往他最疼痛的胸口上躺去。折衣便笑,该推开他的,却终究没有,便任由他压着自己睡觉,在灯芯燃尽之前,自己总还是个暖和的神仙。

他用最后的一点力量在地底点了一盏壁灯,静静地守着末悟醒来。

那庄严温柔的诸天住处,终究是从他身后掠去了。

司命带着末悟一重天又一重天地驾云飞掠上来,末悟板着脸不言语,司命只得在一旁道:“你不要急,西天是折衣尊者的老家,佛菩萨们不会为难于他的。”

末悟便像没听见。

两人紧赶慢赶,但到了三十三天外的天门上,便无论如何都过不去。司命急得跳脚,险些跟天门的守卫打起来,说:“他老婆是西天的尊者!”

那守卫显然平素吃瓜很积极,闻言两眼一翻,“你蒙谁呢,他俩都离婚了。”

司命把末悟拉上前,“你来,你去跟他说。”

末悟却不言语。司命一愣,顺着末悟的目光,却见折衣尊者正朝他们奔来。

赤着脚,扯着衣衫,长发也是散乱的。娇娇瘦瘦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但那双眼眸却很坚定,静燃着澄澈的光。真是奇怪,在堕落之后,他却好像更坚定了一些,但这种坚定在西天并不受欢迎,它会被叫做“执着”。

折衣一下子扑进了末悟怀中,末悟稳稳地抱住他,甚至还转了两个圈。折衣笑了,又打他,说要下来,末悟不让他下来,脸色是心有余悸的铁青,却托着他的屁股去亲他的嘴。

司命和那守卫站在了一起。

“你瞅瞅,这能离?”

守卫端详片刻,严肃地点点头,“这不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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