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6
慌地迎出来,笑着往他手心里放下钱袋。
指尖的触感温和,令少年不由得将手指蜷起来,指甲在掌心里轻轻地、挠痒痒一般地刮了刮。
他不知道,在那个时候,折衣已经失去了他的灯芯,天人五衰正向他逼来。
他在十六岁初见折衣时,后者约莫三十岁模样;但当他长到十八岁,折衣却已似个花甲老人。
他老得走不动路时,却还会和哑巴少年说起一个“阿含”的故事。说那阿含,总让他觉得熟悉,病得走不动路,双眼又是瞎的,折衣心疼,便收留他在药庐中住了大半年,给他医好了别处的伤病,却无论如何医不好他的眼睛。阿含说,有一样东西,可以医好他的眼睛。折衣问他是什么,阿含却不答,只道,你愿意给我么?
折衣说,是我的东西么?我自然愿意。众生皆苦,我只恨我一身不够用。
谁知,第二日上,阿含却不见了。折衣遍寻药庐,却不知道他究竟拿走了什么,只是从那以后,时常有心悸的毛病,而且老得越来越快,鬓边一夜就生出了白发。
哑巴少年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白发,折衣便知道他都听懂了自己的故事,笑了。折衣即使老了,也还是很好看,眸光澄澈,声音柔软,说: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若我还有,真想拿它来,为你也治了。云阁,我真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哑巴少年猝然地收回了手,下意识地摇头。
折衣微微诧异,但还是淡淡地笑了笑,说:不过也是啊,谁也不知道阿含是不是真的复明了。
有些伤心的影子从折衣的眼里一掠而过了。末悟不愿细瞧,他知道折衣纵然是老了,也仍旧挂怀于那个阿含的下落,他的心中生出了许多种的恨,恨阿含,恨自己,也恨……折衣。
不久,便遇到了阿含带来的天地大劫。折衣身受天雷之殛,末悟没能护住,又没能杀透阿含,仍让后者带着灯芯逃逸掉了。他只有抱着折衣上了西天,一步一叩首,在那时候,所有神仙都说他魔怔了。
佛殿中的灯火飘摇,他的折衣,是一盏可能永不会醒来的灯。他日日夜夜为他添油,令他长明不熄,菩萨们笑他犯执着,一盏佛灯,连渡劫都失败了,就算化形成了人,也到底是铁石心肠啊。
他过去且不能明白自己这恨与执着究竟从何而来。
他也并不是为了让折衣受这些恨与执着的苦,而娶他的。
“他是一盏佛灯,”末悟难过地说,“一灯多情,普照众生,如何不肯照我?”
长明灯的光焰如梦,透过这光焰,他看见不远处静静地立了一人。
那人白衣胜雪,黑发如墨,眸子里亦耀动着不可触的清光,像很悲伤地望过来。
他……他闯进了自己回光返照的梦境之中!
“折衣!”
末悟蓦地唤出了声,却也在这叫破的一瞬间,陡然地醒了过来。
第43章
雨,不绝的雨,像是无数根针扎在头顶,却又并未真正地砸落,只是不断发出咚咚咚如叩门一般的巨响。
末悟迷茫地掀开眼帘,这是在地底吗?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化在虚空中的壁灯,照亮面前方寸,却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是从壁顶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积聚而成的。
末悟缩了缩身子,身后却已是墙壁,砂石粗粝地硌着他的背脊,前方是一条能容一人的细长孔道,孔道的尽头不知通向何处,黑黢黢的。
“你醒了?”一个声音,却是在末悟身边响起。
末悟仓促转头,额头却磕着了石壁,差点儿将他磕晕。逗得眼前人扑哧一笑,俄而温柔的手掌落在他额头,“痛不痛?给你揉一揉。”
不甚清晰的灯火摇摇晃晃映出折衣的脸容,略带着憔悴,当垂眸之时,眼周便有淡淡的青影。但那笑容是明亮的,明明是在逼仄的地底,狭长的眼眸里仍似春水落了桃花。
“我以为,自己死了。”末悟沙哑地开口。
折衣低头,手掌覆在那一方小小水洼,正专注地尝试从那水洼底下汲水,“我怎会让你死。”
末悟动了动身子。他在昏迷之前,明明已被天雷打出了原形,如今却再度聚形成人,虽然每一呼吸仍牵扯得全身伤口隐隐作痛,但气息流转似乎没有大碍。他望向折衣,心下惴惴:“是我连累了你。”
折衣朝他摇了摇一根手指头,闭目运气,那水洼之底当真聚出一股向上溯回的清澈泉流,琤琤地击打在折衣的手掌心。折衣高兴地睁开了眼,双手掬了一捧水,才转向末悟,道:“喝水?”
末悟实则不渴,只是看着折衣那生动的眉眼,忍不住喉结也滚了一滚。他连忙压低了眉,顺从地往折衣手心里舔了一舔。
“嘶……”折衣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但还是让他舔完了,“跟狗似的。”
末悟饮了水,伤口上的痛感也似平复一些,折衣却又去忙别的事了。他望着折衣来回走动的身影,道:“我见到许多过去的事。”
“啊,我也见到了。”折衣抬头,“我将灯芯收回,记忆也便复苏了。”
末悟静了一静,“……对不起。”
折衣便笑,“你对不起我什么?”
末悟滞了滞,“佛祖为众生安稳,为你补回那一根灯芯,乃是三十三天上的大机密,佛祖不容许我说出来。——是以对不起。”
折衣挑了挑眉毛,“就这些?还有吗?”
末悟手指间碾着一块碎石子,犹犹豫豫,“还有,如今你也知道了,阿含得了你的灯芯后曾闹出大劫难,我当时没能杀死他,十分后悔……三千年来,我四处找寻他的踪迹,只想着给你将灯芯要回来,一切也便不言自明……”
“你是不是总以为,我心里没有你?”折衣却忽而截断了他的话。
末悟停住了。
折衣一声叹息,仿佛在末悟心上撩动了一片羽毛。
“我初时……的确不懂,以为做夫妻,也不过是做夫妻罢了。或许因此,让你伤了心。”折衣想了想,又道,“但你怀疑我和阿含,这也太离谱了。”
末悟低下了头。
折衣道:“当初我之所以救他,是因为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气息,我如今寻思着,或许那就是阿修罗的气息而已。后来我对你也很好,不是吗?你却因为他与你一样爱吃兔子来同我置气,你真幼稚。”
揣了三千年的小心思被道侣一夕戳穿,末悟简直无地自容。又想折衣怎么会说这么多话?好像要与他一一都交代清楚一般,他不自在。折衣却不管他,自己拽来一捆黑不溜秋的枯草,扔在水洼边,又拿灯火去点它,点不燃,只冒出几缕黑烟。折衣撅起了嘴,将枯草捆一脚踢开,却又被草上的倒刺刮到了脚趾头上的皮肉,一时钻心地疼,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