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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斟满,一身洁净的人悠悠回首,“但为着你的大事,这点杀孽,本王还担得起。”
萧廷俊一震,喉头滚了滚。
“谢……谢裕王叔。”
*
城西如意巷的这处小宅院已空了好些日子,今日突然有了灯火。
上回裕王府来人的阵仗好似还近在眼前,便是有人心生疑惑,也绝不敢朝这是非之地靠近半步。
宅中燃灯之人也压根没有防人的意思。
宅门只是掩着,没上闩,轻轻一推就吱呀开启了。
小小的宅院里没有多少幽深曲折的布置,开门便能见堂屋,屋中没有掌灯,灯火是从悬在房檐四角下的灯笼处来的。
确切说,是三角。
前门右角那一处悬的不是灯笼。
是一个人。
一个被捆束了双手悬于檐下一角的人,好像已没了生息,只随着夜风徐徐摇荡。
这人之下,还站着一个人。
早在门扇开启前,此人已觉察了巷中的脚步声,撂下手上的活,施然而立,像精心布置好陷阱的猎人终于盼来期待中的猎物一般,朝来人进门方向望着。
门扇一开,这副很难让人记住的眉目间忽地挑起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笑意。
“庄大人……哦不,现在该敬一声庄统领了。”金百成不挪步,只定定站着,笑看着那道如期而至的身影自沉沉夜色间步步前来。
“庄统领怎来得这么慢?只是一笔赃银,竟将堂堂前任皇城探事司第九监指挥使绊住这许久,不应该呀。难道,是大皇子在晋国公面前受教数日,就已有了脱胎换骨的长进,还是因为对面发难的是大皇子,庄统领不忍心拿出真本事来打击他吗?”
这道劈开夜幕而来的身影之后,还半护着一道不起眼的细影,步步小心地紧跟着,活像是拖着一条尾巴。
无论面容、身躯上掩饰得多好,最真实的心绪都会由尾巴暴露无遗。
金百成不禁哂笑,“差点儿忘了,听闻裕王府如今多了一位主子,比起金某那时,这差事真是更不好当了。”
千钟跟在庄和初身后,一眼也没往金百成身上瞧。
一路过来时,庄和初已与她大致说过,在这里会见到什么人,约莫会是个什么场面,可当真踏进这里,还是不由得深深一惊,暗暗打了个寒颤。
不是庄和初失算。
是她单凭一句“嗜杀成性”、“手腕毒辣”,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般光景。
这个距离,哪怕灯火昏暗,也已足够她认出悬在檐下的人。
是姜浓。
人不只是被悬吊着,前门另一侧檐角上灯笼的薄光斜斜映来,在那了无生机的躯体微微摇荡间,自光泽温润的素洁衣衫上映出条条缕缕横斜的暗色。
徐徐夜风不时拂过,送来丝丝骇人的腥气,足证那条条暗色是怎么回事。
何况,那立在檐下说话的人,手中正悠悠地晃着一支长鞭。
“才多少日子不见,庄统领着实清减了不少。”金百成怡然摇晃着手中长鞭,笑眼眯成一线,在那渐行渐近的身影上毫不客气地打量,“这腰身,快比女人还要纤细了,我的那身旧公服,恐怕有些难为你了吧。”
离檐下不足五步,已足够将悬在檐角的人看个一清二楚了。
那清瘦而挺拔的人却没有抬一抬眼,只望定金百成手中已被血染得难辨原色的长鞭,放缓了脚步,徐徐开口。
“的确有些为难。”话音如早春寒夜,以薄薄的温和裹着透骨的清寒,“庄某既不想穿死人的衣服,也不想容你活命,如何是好呢?”
第196章
金百成一怔,忽地扬声大笑。
笑声中毫无笑意,月夜之下,宛如夜枭尖啸,森然阴诡。
“我与庄统领之间的恩怨,怎么算,也该是庄统领欠着我的。我且没有翻旧账,庄统领又何来的这么大火气?”
金百成忽地一敛笑容,做出一副恍然之色,转头望向那最昏暗的一角房檐,“难道是因为姜管家?”
话音甫落,那阴诡的笑声又扬起了。
“庄统领误会了!可不是金某要拿姜管家胁迫于你,她是奉裕王之命,前来公干的。”
金百成扬起鞭头在那双垂荡在半空的脚上敲了敲,力道不大,仍敲得那副无依无靠的身躯如风中弱柳般摆荡起来。
“说起来,姜管家入裕王府,可比你我都要早得多,兜兜转转,无论什么恩怨,而今咱们……”金百成目光自上而下一转,自姜浓到庄和初,最后落定在被庄和初半掩在身后的那道细影上,“连同郡主,全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的人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啊。”
已近到三两步之间,便是灯火昏暗,也足够千钟辨出那悬在檐下摆荡的人并非毫无生息,至少还能看到胸腹间微弱的呼吸起伏。
人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金百成料定他们会来,甚至摆下这般骇人的阵仗候着他们,一定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让人搓火的废话。
千钟暗暗向半遮在她身前的人望了一眼。
不知是身上那些失了药效庇护的伤痛在作祟,还是当真被这一箩筐恼人的废话引动了肝火,这人面色寒如月光,也白如月光。
只这样看一眼,都看得出他实在不宜动武,甚至不宜动气。
眼下这境况,要救人,硬碰硬绝不是最划算的法子。
金百成笑声还没收尾,忽见那道半遮半掩的细影一闪,自庄和初身后晃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挺上前。
“谁跟你一个锅里吃饭?”千钟盯着那张哪怕笑得很难看也很难让人留下印象的脸,盯得毫不客气,“嘟嘟噜噜说这一大堆,你是谁呀?”
金百成一愣,旋即又笑,“金某素不以相貌扬名,郡主不认得我这张脸,不足为怪。不过,方才听庄统领那些话,郡主还不明白吗?我,就是金百成——”
“你糊弄鬼去吧!”千钟斩钉截铁道,“你要是金百成,我就是金百成的祖奶奶!”
这世上认不出他这张面孔的大有人在,类似的话,他一向也没少听过,她这口气已算是相对和气的了。
金百成见怪不怪,“郡主若是不信——”
“我不信你,可是为了你好。”千钟一沉脸,正色道,“堂堂裕王府侍卫统领,哪是说死就死、说活就活的?金统领的死是正经向宫里报过的,那尸首还是我父王亲自派人抬棺送出城去埋的,你要真是金百成,好端端站在这,叫我父王怎么跟皇上交代?总不能说,你是打阎王殿里还了魂,自个儿开了棺扒了坟,又跑回来了吧?”
无论金百成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的,其中定离不开裕王的筹谋。这桩筹谋里最麻烦的关节且已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办妥了,何况这无足轻重的一环?
千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