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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日暮时的天空是一个色的,蓝得发绿。他学的鸟叫既动听又有趣,仿佛真的有只鸫鸟在林间飞动。山路上传来几声狗吠,空气中弥漫着土茴香的味道。
园丁的女儿抱着陈希英订购的花从洒满金黄色尘土的山道上走下来,她是个常年患病身体虚弱的姑娘,有一头淡黄色的头发,领口系着白色的花边饰带。小狗跟着她从山上跑下来,一路跑一路叫,在山下回过头来等她。陈希英从她手中接过一大捧鲜花,随后作了告别之词。鸫鸟的叫声在姑娘出现的那一刻就停止了,送水工人没有离开,园丁的女儿也没有。
车上,陈希英望着窗外。园丁的女儿沿着墙根朝站在另一边的送水工走去,她走得是那么着急,仿佛已经摆脱病容成为一个健康人了。他俩在石楠花下小心翼翼地牵着手窃窃私语,陈希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看到蓝得发绿的衣裳、两条细长的人影、微笑,这就是他看到的全部。末了,他们交换了信件,忐忑不安又幸福满怀地亲吻了对方。
夕阳在公路尽头沉了下去,远方的山脉好似一堵莹洁的高墙,雪顶在霞光照耀下犹如烧红的木炭。陈希英在开车的时候时常想起姜柳银,想起他们曾经给对方写过的信,他忽然觉得世上的爱情都是一样的,至少他们的心都为彼此怦怦直跳过。陈希英这样暗想着,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得飞快,它为了姜柳银又重新轻盈起来。
在夜幕初临的时候,姜柳银从公司的大厅里走出来,与部门主管同行一段路后便各自分别了。大楼前的花园在战后稍作修葺,格局已与原来有所不同,不过棕榈叶片仍旧泛着油亮的绿意,栾树、青冈和麻栎均已披上轻柔的翠衣。姜柳银刚走出大厅的时候就看见了停在大门外的那辆阿斯顿·马丁,他略一怔愣,随后朝它走了过去。
陈希英看着他从棕榈树下经过,剩余的一缕晚晖穿过枝叶缝隙投射到他身上,令陈希英为他心醉神迷。姜柳银挽着外套,身上的西装富有光泽,领针闪闪发亮。他敲了敲车窗,往里看了一眼后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座位上放着一捧花,姜柳银顿时又惊又喜,他把花抱起来搁在臂弯里,侧身坐了进去。
“你来干什么?”姜柳银坐在椅子里佯装恼怒地问他。
“来看你。”陈希英如实相告,慢慢将车子开出去,沿着树荫行驶,往位于第十四大街的花园餐厅奔去。
姜柳银的表情一下就软了,他抱着花点了点头:“四个月后才来?”
陈希英扭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笑了笑:“这次的事情有点难办,花的时间长了些,不过一切都解决好了。”
“因为这事关乎国家利益,所以它是最高机密。你不会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的。”
余晖完全消隐了,天色很快就暗下去,第十四大街上铺满了暮春特有的玫瑰红晚霞。姜柳银回头看了眼车后座,看到一只黑色的枪袋放在那里,他就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了。陈希英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姜柳银抬着眼皮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戴有戒指的那只手拨弄了花瓣几下,问:“这花是从哪里买的?是我们经常去的那家农场吗?”
“没错。我从军营回来的时候专门去了那里一趟,买了应季的花,都是最新鲜的。”陈希英回答道,“这四个月里,他们是否遵守了规定每周送花到家里去?”
“当然,每周四早上我都能收到一大捧花,什么种类的都有,简直难以计数。我把它们插在花瓶里,养得很好的。”姜柳银的语气有些得意,不过陈希英喜欢他这样。
等红灯的时候,姜柳银靠在椅背上,平静地开口问道:“你主动杀人了吗?”
陈希英沉默了几秒钟,在脑子里细数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之后才回答说:“没有。这次没有杀很多人。”
姜柳银抬起唇线露出微笑,他其余什么都没问,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离别和相遇。日子就像湍急的溪水,任何时刻都会消逝在生活的流程中。姜柳银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陈希英,就算之前他想他想到发疯,不止一次悄悄流过眼泪,但此时他还是探过身体去在陈希英颊畔亲了一下。
土耳其花园枝繁叶茂,餐厅的玻璃窗内透出琥珀色的灯光。陈希英把车驶进大门,地面上泊位很多,但姜柳银却让他把车子开到了地下停车场去。停车场里空荡荡的,阒无一人,陈希英把车停在了光线稍微暗些的地方。他松掉安全带,姜柳银从座位上撑起来一点朝他靠过去,手臂也搂住了他的脖子。陈希英抱住他的背,两人在车里接起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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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从停车场出去时已是夜色深深,星星格外明亮,只有在这样凉爽的暮春里才能看到这样的夜空。陈希英怕姜柳银受寒,遂没有开窗,开车回家时他常抬起眼皮扫扫后视镜,看姜柳银身上的毛毯是否有滑落迹象。路上,陈希英把车停下来去寄养所里领回银子,回来时姜柳银已经醒了,靠在后座心不在焉地玩陈希英的枪,又厚又软的貂绒毛毯裹在他一丝不挂的身躯上。
旧屋已被战火摧毁,新家在乌齐纳尔水库旁,是于战后重建的一座临水别墅,轻盈的玻璃钢架结构让它仿佛是悬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车子驶过一片风声簌簌的幼林,这片林子也是在战争结束后才由居民种下的,种满了年幼的青松和橡树,还有生长极快的红叶杨。陈希英驱车穿过这片新绿遍野的树林,开进花园里把车停住,姜柳银搭着他的手腕下了车。
银子摇着尾巴欢快地跑上临水平台,在宽敞的玻璃墙前等着两人走上来。姜柳银挽着雪白的绒毯遮蔽身体,光裸的小腿还绑着袜箍,袜子也没脱掉。夜风吹得他有些发冷,却很畅快,弥漫着一股新发树叶的香气,这种香气会唤起人的微笑。姜柳银站在一丛石楠花旁呼吸了一会儿沁人心脾的夜风,陈希英挨在他身边,陪他一同眺望着星光下愈显深邃的湖泊。
阔别已久的家还是陈希英四个月前离开时的样子,不过摆在屋里的花已经换了一批。灯是简洁而明亮的,墙上挂着几幅线条简约的油画,还有几只装饰性的木制鹿角。每当到了深夜,房子里总会有一种略带忧伤的香水味儿。丁香花丛簇拥在玻璃幕墙外,几棵柑橘树散发出幽香,两盆秋海棠摆在花架上。一扇窗敞开着。
姜柳银很快地脱掉皮鞋和丝袜,换上刚及腿根的绸缎袍子,和陈希英一道去浴室里洗了澡。他在镜子前照了照,摸到背上有一个压痕,瞪了陈希英一眼:“把车标印在我背上了。”
陈希英笑着给他揉了揉,好容易才把压痕消掉。两人泡在浴池里,没有再做什么六根不净之事,只是抱着对方说了些悄悄话,商量起了夏天的旅行——陈希英将会一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