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56
日落的方向奔去,他曾无数次这样面对夕阳,知道太阳不论在哪儿都会落下——“干燥的蓝雾中,一圈赤红的日晕,上帝在自己搓着双手,暗暗心惊”。
家中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花儿也没有枯萎,清水瓷盆里的卷柏还翠生生地舒展着叶子。天擦黑了,最后一缕霞光颤抖着在天边消隐。陈希英点起别墅里的灯,换了衣服去厨房做晚饭。姜柳银在浴室里洗了热水澡,披着绸缎袍子从楼梯走下去,进到厨房里。陈希英站在岛台前清洗着菜叶,姜柳银靠在门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了他。
【微博@秦世溟】
吻罢,陈希英把他拥在臂弯里,问:“在圆塔上时,你是怎么把手铐打开的?”
姜柳银有些怡然自得地笑了笑,翻起手掌把掌根露出来:“余鸿教我的法子,把一根细铁丝插入皮下藏好,等到要开手铐了再把铁丝抽出来。余鸿说监狱里经常有人这么干。”
陈希英把下巴搭在姜柳银结实的肩膀上,手按在他腹部慢慢地摩挲:“对不起,当时让你等了那么久。”
“我从未怪过你。”姜柳银回过头亲了亲他的嘴,就像他们最初两情相悦时那样,“我打心底里信任你,我觉得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不管情况怎么糟糕,我们彼此信任就是最好的。”
“我还是很爱你。我为妻女报了仇,现在,我终于能放下过去,心无旁骛和你相爱了。”
他们在洒有香水的浴池中拥抱了对方,陈希英把脸颊靠在姜柳银的胸上,默默无言地闭上了眼睛。半晌后,陈希英像做起了梦那样瓮声地说道:“我不想走。”
“我不要你走。”姜柳银靠在池边搂着他,用自己的柔情和宽容给他带去一点慰藉。这世上能为彼此疗愈创伤的人已经不多了,而在罹患磨难之后还能矢志不渝的人更是寥若晨星了。
回到卧室,陈希英在手腕上喷了点香水,再安顿好银子。白桦的树叶一片片落在落地窗外的露台上,刺柏的树脂香气由于混合着积雪的气息愈发沁人心脾。一只山雀在叫唤,月光在橡树稍漂浮着,像晨间的雾。风吹着落叶飘向天空,那是树叶的迁徙,跟秋天鸟儿的南迁很像。至今还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树叶也要迁徙,为什么每逢深夜,落叶都会覆盖满花园。
在房间的一角,地毯上架设有紫杉木打造的桁架,一件红绸绣金线的戏服挂在上面,肩帔下垂挂的流苏坠子纹丝不动,好像铜铸的一样。两人在桁架前站了一会儿,说着关于这套戏服的话,衣服上反射出来的金辉映亮了他们的脸庞,也让他们的眼里充溢着失而复得的甜蜜之情。陈希英取下衣服,为姜柳银穿好,再帮他系紧领口的盘扣,就像古时候的大臣。
姜柳银站在镜子前面,陈希英捧着凤冠戴在他头上,一时间,满室因之生辉。陈希英站在他面前,牵住他的双手,姜柳银与之对视一阵,然后探身过去亲吻了他昳丽非常的嘴唇。
随后,姜柳银学着姐姐的样子抖开了袖口,挽在手腕上,真正地像个戏曲演员一样开腔唱了起来:“将柳荫当作芙蓉帐,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月亮升高了。深夜时分,他们褪换了衣裳,相拥着躺在床上,盖着蓬松而柔软的绒被。姜柳银伸开手臂抱住陈希英的背,依偎在他身边,挨得极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侧着耳朵聆听他胸腔里的心跳声。月光洒满了露台,霜降到了业已凋枯的草地上,他们同月亮之间隔着一条不透明的银色地带。陈希英把姜柳银鬓边的几缕头发勾到耳后去,低头把嘴唇靠在他额边吻了吻,说:“银子,维加里国界的终点在哪里?”
“盐科拉山脉,盐科拉山垭口。”姜柳银回答。
陈希英笑了笑,再吻了他一下:“维加里的国界没有终点。”
破晓前,陈希英梦醒过来。姜柳银侧着身子在他身旁熟睡,均匀地呼吸着香气四溢的空气,一枚戒指在他手上闪着光。陈希英看着他手心里的那条伤疤,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再握住他的手。星星一动不动地凝固在天空中熟悉的位置,烁烁闪光;风儿蹑手蹑脚地穿过花园行往远方,白桦树伫立在窗外,鹄望着黎明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唱段选自粤剧《帝女花》
正文完结。明天有番外。
第九十三章 【番外一】暮春里
战争结束之后第二年,桃柳尽绿,已是暮春节候了。边境城郊外的公路边上开满了蓝色的小花,还有成片的风信子。老园丁戴着一顶薄毡帽,拎着桦皮木桶从农场里走回来,一柄小斧头绑在他腰上。空气里弥漫着沙土和花的香气,日影西斜,余晖静悄悄地洒落在广袤的原野上。小狗从马路中间穿过,发出嘶哑的叫唤,一辆车从玉带似的公路尽头处开来了。
车子在农场的围栏旁停住,陈希英打开车门走下去,踩在路肩上看了会儿夕阳,环视着这片温顺的土地。园丁没注意到他,陈希英摘掉墨镜,远远地冲园丁打了一声招呼。
“好久没见你光临了,上回你来的时候是不是三个月前的事啦?”园丁笑问道,他眯缝着快活的双眼走上台阶,有些迟钝地伸出满是皱纹和尘土的手来与陈希英握了握。
陈希英松开了他的手,两人折过方向往农场旁边的一座小土丘走去,陈希英边走边点头说道:“四个月,老人家,已经四个月了。那时候积雪都还没化完,倒春寒别提多冷了!”
他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没出二月,天寒地冻,下了一场回风雪,天泛着忧郁的淡灰色,似乎连空气本身也是灰色的。陈希英还记得那时候的情景:下了车,陈希英去帮姜柳银拉开车门,姜柳银就用戴着麂皮手套的手搭住他的手腕,从车里走了出来。冬日里刮着冷飕飕的寒风,细小的雪花落在了姜柳银的发梢和围巾上,刺骨的冷意冻得他脸颊都有些发红了。陈希英帮他掸去雪沫,撑开伞遮在头顶,与之一道踩着稀薄的积雪往果园深处走去……
山丘上长满了白白的石楠花和低矮的松树,一座废弃的灰色房子掩映在翠绿的针叶之中,那儿就是园丁的家。陈希英踏过一条粉红色的砖石路走到山道入口就停住了脚步,园丁独自踩着阶梯走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葱郁的松林中。陈希英拢着风衣站在山丘脚下稍作等待,瞥见粉白的围墙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送水工,正仰着头捂住嘴学鸫鸟叫,发出婉约的啾啾声。
陈希英盯着他看了会儿,发现他的视线一直透过松树的枝叶落在园丁的那座灰色房子上,像在呼唤什么人。年轻的送水工大约二十岁出头,长着栗色的卷发,鼻梁上有片淡淡的雀斑,身上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