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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铺。
卧舱里挤得没有一丝缝隙,十多具热烘烘的身体拥在一处,散发出不愉快的气味。恐惧和惊惶张开了翅膀在车厢顶部翱翔,外面的大风好似幽灵在拍打它强壮的羽翼,时常发出怖人的笑声。
陈希英背部的伤口已经妥善地上好了药,他穿上线衫和呢绒外套,紧紧扎拢袖口。卧舱里拥挤不堪,他和姜柳银处在最里面,为了方便与列车长和乘务人员协调,他们选择了挤开人群到门口去守住。风从左侧吹来,卧舱门外就正对着左车窗,每一扇窗户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尘埃满身,姜柳银抬手用力给陈希英拍去衣服上的浮土,再把打湿了的毛巾递给他,让他捂住口鼻免受风沙侵袭。他们为了互相照应而紧靠在一起,陈希英有意地把姜柳银护在安全的位置,半抱着他,甚至细心地包住了姜柳银受伤的右手。他们胸膛相近,两颗心脏不甘示弱地怦怦直跳着,有力的搏击让他们的身躯愈发强健,即使受了伤也不能打倒他们一分。
时间慢慢过去,车厢里越来越冷,荒原的寒夜降临了。在边境区,夜里气温骤降不过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而一降往往降至零下十多度,车身外部正结起坚硬的冰壳。
沙尘暴没有减弱的迹象,很难想象这样的狂风竟然像永无止境般前仆后继而来,把晾在原野上的荒山、铁道、小站、列车和人群全部吹透。沉沉黑夜压着身处风区中心的人,他们不敢呼吸,呼吸也变成了黑暗的,仅凭车厢里白晃晃的灯光根本照不敞亮。
姜柳银在这样的沉寂和喧闹中静默了许久,把下巴搁在陈希英肩上,茫然地望着好似一双双黑眼睛的窗户,忽然轻声在他耳边说:“石榴。”
“想吃石榴了吗?”陈希英搭着他的腰问。
“想。总比吃沙子好,我已经吃了不少沙子进肚了。”姜柳银说,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石榴个头大、汁水多、味道甜。我们还剩下一个石榴没吃呢,但这下也吃不到了。”
陈希英抬起手腕拍了拍姜柳银的腰,情不自禁地把他搂紧了点:“等到了目的地我就去给你买石榴来。”
他看不见姜柳银的脸,但他知道姜柳银在笑。陈希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和姜柳银之间有了一种特殊的、甜蜜的联系,而他们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夜里十点,列车已经在禾乌站滞留了四个小时。又过了一刻钟,列车长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广播里:“我们的列车即将开动,限速20公里/时。下一站停靠小潟湖车站,约在夜间一点到达。”
火车缓缓启动,在一阵摇晃之后,这条饱受袭击的铁龙再次迎着风声呼响了洪亮的汽笛,迈着缓慢而谨慎的步子开出了禾乌车站。驾驶控制室的风窗被尘埃蒙的严严实实,尽管两根雨刮器不断地刮开那些尘土,但不用一会儿就会重新被盖满。昼夜当班的机车司机全部聚集在风窗前,紧紧盯住前方漆黑无物的地方,在车头探照灯的模糊光晕里寻找着正确的轨道。
他们打算冲过这片风区。
乘务员惊魂未定地回到宿营车躺下,然而在令人惊惧的噪音里他们根本合不上眼睛。寂静中,黑夜好似穿透了钢板和窗户,用一双冰凉的利爪钳住了众人的咽喉。
姜柳银身上只着一件长袖衫,薄薄的夏季外套在先前撤离时丢下了。他冷得厉害,寒冻之气团团围住了他,从每条缝隙、每处皮肤往里很钻,直刺骨髓。比沙尘还要凶猛的夜寒冻得他心生怖惧,在陈希英臂弯里直打寒噤,缩着肩膀不停摩擦手臂,往左手手心哈气取暖。
陈希英见他冷,让他再往自己身上靠一靠,然后拉开呢绒外套将他拢住。姜柳银挨在他怀里时还忍不住哆嗦,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冷冷的白雾。陈希英用外衣盖住他,把他拥得紧紧的,暖洋洋的体温从彼此身上传递过去,让对方不至于感到太冷。单薄的内衫在这样紧密相拥的躯体之间浑似无物,他们交颈而立,仿佛有一团星星似的火在灼烤着他们的胸膛。
发电车的供暖系统在列车起步后开始工作,可贵的暖气送入了已经在寒风吹袭下迅速冷如冰窖的车厢里。黑夜和风暴领着人们前进,在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人是很难停下来的。
夜里十二点,列车行至更加荒芜的原野深处,前后都看不见一点灯光、找不着一点依靠,连山脉都在很远的地方。车厢里挤着疲倦又惊慌的人群,尽管困意重重,可他们却不肯闭上眼睛,哪怕只是一小会儿。陈希英如此,姜柳银亦是。他们都在害怕着,害怕一旦闭上眼睛,列车就永远开不出这片黑夜,永远困在这风区里原地打转了。
宿营车先发生了变故。左侧车窗一共11块玻璃,短短一眨眼间就有7块被陆续击穿了。发电车里的情况更糟,风沙扑入其中,沿着缝隙往控制屏和发电机组里钻去。
惊恐的大叫再次唤醒了睁着眼睛的人们,眼见愈来愈多的车窗被整块击碎,车上的人自发地用棉被、枕头、毛毯来堵住窗眼。陈希英脱下外套裹在姜柳银身上,攀着桁架爬上去,站在上面的位置用行李压住棉被一头,再叫人坐在行李上免得它到处翻仄。姜柳银守在下面拉住棉被封堵刺骨寒风灌入的眼洞,他死命压着被褥,稍不留神就会让褥子被风直接卷出去。
机车司机在发电车内用毛巾、纱布封住控制屏、回转仪和发电机的缝隙,免得沙子进入过多造成短路。乘务长带着人切断了各个车厢的茶水间、卫生间的插座电路,并留人看守。
过堂风从车子两端吹来,风夹着沙石吹打在人脸上,像一粒粒橡皮子弹直冲面门而来。姜柳银腿上的一条单裤在寒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还没反应过来,冷飕飕的风就先把他吹了个透彻。
车体被吹得左右摇摆,所有在车窗前封堵漏孔的人都互相勾连着脚,以此求得平衡。姜柳银脚底尽是细小的伤口,此时更是又痒又疼,他几次想把腿收回去,但一直没有实施。陈希英在后面撑住他的背,紧贴着姜柳银与之一起往被褥上使力,压住它,不让风有一丝可乘之机。一堵人墙耸立在车窗前,大风在外面高声怒嚎着,让人只消听上一声就心惊肉跳!
“隔水板!这里有隔水板!”满身尘土的士兵扛着沉重的、一人多高的板子跑进车厢里,卸下来后直接压在了松软的棉被上。
百斤重的隔水板压在棉被上比人力有效得多,但在某些兜风厉害的地方,士兵扛着如此之重的板子前进颇为困难。众人合力护住窗户,自发往外退出一条稍宽的走道,让抢险队能够推着隔水板在光滑的地面上快速前进。
又过了半小时,列车左侧的两百多块车窗全部被击碎,寒风怒涌,车内发电机供应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