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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断了一府财源,坏了风水运道。

在管家说话时,从井深之处,忽然传来了细微的、类似动物的气喘声。

卫府管家受卫逸仙调·教多年,察知到情势不对后,忙作不觉,笑道:“诸位大人,这边请。”

捕快们不肯走:“井里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卫府管家强自笑道,“许是忽然进了风吧。人说古井有鬼哭,其实大抵都是风声——”

谁想,他不辩还好,这一辩,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阳光照不见的井深之处,传来了清晰的、宛如鬼泣的绵长呜咽声。

……

郑邈亲自下了趟井,发现这井下确实别有乾坤。

看样子,訾永寿是被困到了井侧的漏斗位置,自上往下看去,他正位于视线死角,倘若不下井查看,单是掀开井盖,压根儿看不见这下面藏了个大活人。

井中水源枯竭许久,因此井里还算干燥。

訾永寿刚被救上去,郑邈便得信赶来,因此井里的其他证物还没有来得及统一收拾起来,封存入库。

井中一角铺着些稻草,其上余温尚存,想必訾永寿被发现时就是躺在这里的。

在稻草不远处,摆着一只水盆,里面有些清水,水盆边缘有灰尘和水垢,显然是用过一段时日的。

角落里摆着痰盂,供他便溺所用。

……訾永寿仿佛真的被关在这里很久了。

待郑邈从水井上来,汪承又言简意赅地向他报告了訾永寿被发现时的境况。

“他身上不着寸缕,手脚被铐子束着,嘴巴被一块布勒着,人已快虚透了。”

“手上可有铐痕?”

“铐痕极深,青紫纵横,非一日所成。”

“肤色如何?”

“苍白浮肿。”

“是否畏光?”

“是。卑职得信后赶来,下令将他拉出。见光时,他身蜷眼闭,甚是恐慌。我叫人用黑布蒙了他的眼睛,再把他拉上来的。”

郑邈:“……以你之见,如何?”

汪承据实以答:“訾主簿确实是被囚禁日久。至于其他,卑职不敢妄断。”

郑邈沉默片刻,又问:“訾永寿此人,如何?”

郑邈着人去搜各家官吏的门户的同时,也变相地探听了訾主簿的风评。

众官吏给出的答案异常一致:

这就是个闷葫芦、面团子一样的好人。

訾永寿这些年跟着牧嘉志,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还要受无数鸟气,衙吏们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在眼里。

大家平日里装聋作哑,对他的处境视若无睹,是清楚訾永寿跟着牧嘉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替他说话讨不到什么好处,搞不好还得帮他分摊手里的活儿。

然而,事到临头,三两句好话,他们还是舍得为訾永寿说的。

有快言快语的官吏表示,訾永寿但凡有三分火性,早该把自己的出勤簿子扔在牧大人脸上,要他多给自己加点补贴了。

见訾永寿风评如此,郑邈心下已有三分成算。

此人温懦老实,不擅言辞,若是撒谎,极好戳破。

审理宜早不宜迟。

不必等到明日了,搜遍卫府后,即刻升堂!

……

升堂之时,已是戌时三刻。

天沉沉,云幂幂,衙中更是气氛阴沉,无一人敢言,唯有夏虫唧唧,抓住最后的机会摇唇鼓舌,喧嚣不已。

受害者是府衙小吏,嫌疑人则是一府同知,因而此案不便面向百姓公开审理,但是府衙中所有官吏必得一个不差,全部前来听取夜审。

眼见这事居然莫名其妙地牵出了卫同知,衙中官吏知晓事态严重,个个肃立在旁,一语不发,心中却难免揣测:

……这桐州府,不会真的要变天了吧?

郑邈官大一级,自是主审。

乐无涯坐于下首,一脸的冷冽肃杀。

……但是,不知是否是偏见所致,郑邈总觉得此人在绷着乐、憋着坏。

眼看着訾永寿步履蹒跚地被人扶着走上堂来,一股酸涩的热气直顶上了牧嘉志的喉咙,不由自主地便要站起身来。

他刚站到一半,乐无涯便抬手将他摁了下去。

他侧身轻声道:“帮牧通判打听了。人好着呢,且死不了。”

牧嘉志感激地望了乐无涯一眼,平复心神,重新坐定。

訾永寿身体虚弱,眼睛尚不能见光,郑邈特许他坐着受审,且将衙中烛火熄去几盏,免得他坏了眼睛。

訾永寿倚在圈椅上,气喘着谢了恩典。

郑邈问起他失踪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訾永寿露出回忆之态:“那日……那日卑职离了衙门,走在路上,正要回家,路过……应该是路过三泾弄旁时,后颈一疼,便、便没了知觉。”

郑邈低头阅看桐州府地图。

三泾弄确实是訾主簿回家的必经之地。

可堂下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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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邈抬头,诧异道:“没了?”

“没了。”訾永寿老实道,“卑职醒来时,眼不能视,口不能言,什么都、都不知道了。”

郑邈沉吟片刻:“醒来时,你周边有些什么吗?”

訾永寿又是一阵回想,磕磕巴巴道:“周围很是阴冷……该是在避光之处。我手脚被缚,活动不便,只知道旁边有一、一垛稻草,有只水盆,还有一只空盂……其他的,卑职实不知……知晓。”

郑邈注意到,他舌根僵硬,应该的确是很久不曾和人说过话了。

他又问:“有人来看过你吗?”

訾永寿答道:“饿……饿了一段时日后,有人给我送饭。”

郑邈追问:“多久?”

訾永寿对自己的一问三不知颇觉羞赧:“回大人,卑职不清楚……”

郑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人被关起来后,便不知时辰流逝。

若是訾永寿和人串供撒谎,便极容易在这些细节上的表述上出问题。

“那是何人?”

訾永寿摇头:“那时候,卑职看不见,也听不出来。”

“送的什么?”

“一碗蒸肉,一碗饭。”

“他摘下绑住你嘴巴的布条了吗?”

“摘下了。”

“为何不趁机呼救?”

“……卑职叫了,可无人理会。”

郑邈:“来人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说了。”

“从实说来。”

訾永寿无比老实,有问必答:“卑职喊了许久,喊得喉咙沙哑,仍无人相答,便、便只好问来人到底是谁,要我做些什么。”

“那人问我,是否要做有悖天地良心之事……”

此话说得怪异。

在场众人无不精神一振,齐齐看向了他。

同在堂上的卫逸仙,卫逸仙一直在竖着耳朵,等着挑姓訾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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