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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有一处表述不尽不实,或是露出了迟疑之色,待会儿便要问他个哑口无言。

可郑邈问到现在,卫逸仙硬是不曾在訾永寿话中找出一丝漏洞。

仿佛这一切真是他亲历一般!

此时此刻,闻听此言,卫逸仙前心后背轰地一下冒出冷汗,不消片刻,就将他一身薄薄的官衣浸了个半潮。

其上所织的白鹇补子,原本雄心勃勃、振翅欲飞,如今却是鸟头委顿、羽毛低垂,隐隐现出了颓相。

这句“有悖天地良心之事”,将他不妙的预感拔擢到了顶峰!

郑邈微微眯起眼睛,问:“你做过吗?”

訾永寿脸色渐转苍白,似是在天人交战些什么。

半晌后,他双手扶住圈椅两侧,颤颤巍巍地将自己支撑起来,旋即身子前倾,噗通一声将自己砸到了地上。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带了哽咽之意:“卑职,卑职对不起牧通判……”

他又狠狠磕了两个头,把脸深埋在地上:“今年,六月初时,卫大人找了我去,施以恩惠,要我……要我拿钱知府失足落水的事情做文章,栽赃牧通判啊!”

“卑职心中不愿,可畏惧卫大人权势,不敢告发,想,想过要找个机会,带着舍弟一跑了之,还将攒了多、多年的体己拿了出来,没成想,没成想——”

卫逸仙张口结舌:“……”

截至目前,訾永寿所说,一句不差,全是真话。

他不愿是真,畏惧是真,想过跑路是真。

就连訾永寿取出了藏在灶洞里的体己,也是真。

然而这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他比较谨慎,怕把银钱藏在同一个地方,一旦被小贼窥探到就不妙了,所以每隔一段时日,就将家私换个地方保存。

以真话混淆视听,有意误导审案之人的方向,这是卫逸仙原本打算使在牧嘉志身上的招数。

如今,訾永寿原原本本地将这招数甩到了卫逸仙身上!

乐无涯适时地把脸转向下首的卫逸仙,在郑邈瞧不见的地方,毫无预兆地对他灿烂一笑。

旋即,他又转过头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肃然神态。

卫逸仙望着乐无涯,身心宛如坠入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中,咬得酸软的牙关,后知后觉地“咯咯”打起抖来。

是他!

是闻人明恪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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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成败(一)

訾永寿跪伏在地,结结巴巴但异常完整地讲出了卫逸仙的谋算。

随着讲述的深入,淤积在訾永寿胸中的块垒渐渐消融。

自打从卫逸仙那里回来,他没有一天能安眠,成日只等着事发,几乎熬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在天定二十六年的整个夏天,他的身体是自由的,心却蹲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左冲右突,咆哮尖叫。

然而,在被乐无涯囚禁的这些时日里,他的心思反倒渐渐变得清明安定起来。

和卫逸仙共筹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事若败,訾永寿将会以污蔑现任官员的罪名入罪下牢。

事若成,他的心也将终身囚在那座黑牢,不得解脱。

是闻人知府给了他这个重见天日的机会,他必须珍惜。

钱知府落水之案,和临皋村农人张二郎惨遭鸩杀一案,就这么和訾永寿的失踪案串了起来。

按照訾永寿的陈述,他是被卫逸仙一把拽上了贼船,事到临头,又萌生了退意,被卫逸仙觉察了,索性将他拘在了家里。

由于天气炎热,要是訾永寿死了,尸身实在不便处置,城中又巡查得极严,卫逸仙便将其扔在家中枯井之下,供以食水,只等风声过后,再将他悄悄处置掉。

看似是合情合理,但郑邈以直觉辨之,认为这一切过于顺利了。

待訾永寿讲述完毕,卫逸仙站起身来,冲郑邈轻飘飘的一拱手:“大人,訾主簿言之凿凿指证于我,下官听在耳中,甚觉齿冷。不知可否容下官问几句话呢?”

郑邈微微颔首。

如今卫逸仙肯主动当堂对质,自然是好。

卫逸仙胸中哪怕怒怨沸腾,面上仍是古井无波,泰然从容。

急不得。

在这种时候自乱阵脚,才是取死之道。

他慢慢走到訾永寿身前:“訾主簿。”

訾永寿双手撑地,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卫逸仙。

他口唇处隐隐破裂肿胀,面颊因为多日不见光而苍白浮肿,身上散发着一股带着汗水潮濡过的稻草气息。

见他狼狈至此,卫逸仙心中对这苦肉计嗤之以鼻,面上则恰到好处地显出悲悯之色:“訾主簿,谁人主使你来污蔑本官?”

相比于卫逸仙优雅冷静的气度,訾永寿的气势天然就矮上了一节。

他将双手搭在膝上,仰头颤声道:“下官据实以答,不曾污蔑大人。”

“可有物证?”

訾永寿摇一摇头:“并无。”

“人证呢?”

訾永寿:“那日在场之人,皆为大人亲信,卑职亦无人证。”

卫逸仙笑了一声,转向郑邈,微微的一揖手:“大人,下官该问的已经问完。全凭大人明断。”

郑邈亦道:“只出一张嘴,便指证五品官员贿买证言,有谋杀之嫌?訾永寿,你从事刑狱多年,该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吧?”

訾永寿垂首,蔫巴巴道:“卑职知道。”

牧嘉志眼见訾永寿被如此压制,焦急万分,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

他自认为与和谦先同窗、再同僚,情谊非比旁人,对彼此该是了若指掌才对。

可和谦自从六月初遭人胁迫,直至被人掳走,牧嘉志都不曾在他身上注意到分毫异常,而他也不肯开口向自己这位“好友”求助……

何谓朋友也?

思及此,牧嘉志毅然起身,向郑邈撩袍下拜:“郑大人,下官与訾永寿自幼相熟,他性子怯弱木讷,但不擅撒谎,若收买之事不曾发生,他断然讲述得如此周详。下官可为訾永寿作证,今年六月初一午后,訾永寿确来寻我告假。先前,大人便问,訾永寿何以能未卜先知,在六月初一请下假来,便星夜前往临皋?可若他在初一当日,知晓了张二郎之死,心慌意乱,前往临皋确认,便情理相合了!”

“牧通判是在为这信口雌黄之人作保吗?”卫逸仙一拂袖,“你既说你二人自幼相熟,他替你前往临皋探听情报,确定张二郎是否已死,岂非更合情理?”

牧嘉志眉心一拧:“卫同知此话何意?”

“何意?牧通判何必明知故问呢?钱知府的案子,是你一手审结。”卫逸仙冷笑一声,“牧通判断案如神,谁人不知?然而,云梁县县令梁怀民与把总吴兴勾结屠杀本地恶少一案,却审出了纰漏,牧通判以此案夺了我治军之权,随后,訾永寿便失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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