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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餐厅,“结香少爷,您回来了。”

他目光扫过两人,顿了顿,支支吾吾,“柳老板……今儿个去广和楼捧您的场了,怎么……没跟您一道儿回来?”

“师哥他,他多贪了几杯,醉酒了,让,让何老板……廿三旦带走了”

“廿三旦?”金宝眉头微蹙,“怎好好的就醉酒了……”

他话未问完,一旁的喜子已抢着开口,声音又快又急,带着后怕,“金宝哥!今儿街上不太平,我和结香少爷,回来的路上撞见内城旗人了!就在大街上,二话不说,‘啪’地就朝人开枪!血……血都……”

“喜子…”柏青小声喝止,他不想再听那血腥细节重现。

金宝脸色一变,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二人,“结香少爷!您……您没事吧?!可伤着哪儿没有?这外头……如今是真要乱了!”

“我没事……他们杀的是革命党。”

“哎,这旗人可真是垂死挣扎…杀急了眼…”

“你!”柏青打断了他,“你可知道爷的地址,我想给他写封信。”

一个晚上,千头万绪,他想他了。

“地址?不……不知,爷离京前没留话儿,不过……”金宝一转念,“方二爷或许知道,明儿您问问!”

柏青正待点头,门房老李的身影畏缩,招呼着,“结香少爷,金爷——”

金宝看老李神色不对,和结香一个拱手,转身出门,沉声问,“什么事?”

老李声音压得低,“几个小的值夜,瞅见大爷府上的人了,就在咱们公馆外头,鬼鬼祟祟地晃悠了一圈……”

“大爷?”

“是了,他们没递帖子,也没叫门,就那么晃了一圈……就走了,恐怕是跟着结香少爷回来的。”

金宝点点头,和老李直到门房,又仔细嘱咐了几个护院,自己匆匆离开了公馆。

另一处院子。

玉芙迷迷糊糊醒来,头痛欲裂。

他慢慢腾腾撑开眼皮,旁边的火烛子跳着,一股玫瑰露的香气。

这是哪儿?

刚才醉酒的情形突然撞进脑子,玉芙羞臊不堪,竟又想淌泪。

可看着陌生的房间,他不敢停留,挣扎着起身,趿拉上鞋。

一低头,自己一身酒臭的衣服已被换了,四处也没看见自己的外袄褂,只好拢紧里衣,撩起棉门帘踏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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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扑过来,一处四四方方的院子,陌生的得很,晾着戏服,还有自己的外袄。

这是哪儿啊,玉芙站在院子里直发抖。

第46章

清雅居,一场牌局。

青玉麻将在煤气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牌声噼啪作响。牌局是京城时兴的“推倒胡”,筹码是象牙雕刻的,当下名利场最贵的筹子。

周沉璧又胡了一把清一色,面前的筹子摞起一小堆。捞一张,指尖摩挲着牌面凸起一搓,“九条”。

但他心思已不在牌局上,习惯性地捻一捻拇指,扳指还没找回来,空落落的。

他想着各家要的牌,决定顺水推舟。

“周公子,怎得还不打,风水过去了?”陆三在一旁不耐烦地开口。

“手气正旺。”周沉璧将牌在桌上磕了磕,不动声色又丢出去,“九条”。

陆三却仍是不耐烦。

“哎,三爷,最近怎么不见你砸廿三旦了,戏楼都不常来了!”下首的冯邦突然发问。

这几个牌友,都是京城地界儿有头脸的,什么风月局都少不了他们。

“不想玩了。”陆三阴着脸,专心砌牌,眼皮都没抬。

“东风。”李二打出一张。

“碰。”陆三敲了敲桌面,收牌,扔出去一张,又抬手松了松西洋衬衫的硬领。

冯邦点点头,“是了,老玩票那些戏子,也费精神,不过…”他又瞟向周沉璧,语气狎猊,“这不就便宜了‘周郎’,廿三旦的身段,那可真真儿是独一份。”

周沉璧仍是淡淡。

“牌。”陆三叩叩牌桌,催促着。

冯邦丢出一张,“你俩可真是‘雅’,捧这遗老昆腔,莫不是宫里头又有什么风声?”

周沉璧不置可否,陆三却道,“老祖宗的东西,唱了几百年了,和这局势有什么关系!”

“那倒是,方二天天混在梨园子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声响儿。”冯邦附和道,又起一话儿,“最近也没见顾二。”

陆三轻咳一下,“瞎打问什么。”

牌局继续。

周沉璧却开始有意无意给陆三喂牌。

他的赢面不再扩大,而陆三面前的码却渐渐多了起来。

几圈下来,陆三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鼻烟壶吸了一小撮。

牌局结束,算清银钱。

一晚上几万大洋的输赢,以为能折腾起点动静,几人却愈是倦怠沉寂。

跑堂的这就撤下牌具,换上热茶和雪茄,张罗他们去另一侧的软榻上吞云吐雾。

陆三慢悠悠地磕了磕烟灰,身子朝周沉璧这边微微倾了倾,带着点烟熏过的沙哑,“沉璧,咱斗了多年,场面上的事儿,彼此都清楚,哥哥提醒你一句。”

周沉璧侧耳听着。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几分谨慎,“你也不好常常带着戏子进进出出,太扎眼。”

周沉璧嘴角勾起玩味,他本以为陆三会透露点时事,可这人却仍想着戏子,便不屑道,“三爷,你要继续捧鸣仙?那我便割爱,只是……”他盘算着筹码条件。

陆三打断他,“察哈尔那边闹拳民,死了不少洋教士,剩下的,有不少都来京城投靠大班了。加上奉天过来的,听说得再建两个教堂安置。”

周沉璧脸色沉下来,又听他道,“他们之间斗便斗,死生有命。只是,这洋人的教义,”陆三竟嗫喏起来,“是说……男子和男子亲近,要下地狱的。”

周沉璧眼睛微眯,把玩着手里的洋火。

陆三手握多条海运航道,手上不知沾了多血,这欠了无数人命债的陆三爷,怎么忽然怕起下地狱来了?

“我捧角儿狎优,风雅情趣,玩得你情我愿,祖祖辈辈惯是这么个玩法,有何扎眼!”

“沉璧!”陆三轻呵他,似嫌他听不进劝。“你我都是吃洋人饭的,总是要买三分教士的账,前儿个京城的教民少,不打紧,现在眼看着就……”陆三把雪茄往烟缸一磕,往后一靠,窝在烟榻上,“你,你避着点儿嫌!”

周沉璧胸口堵了一晩,才不管他什么劳什子洋教士,便摁灭雪茄,和假寐的陆三告辞。

那人却睁开眼,又道了句,“好自为之。”

周沉璧愈是烦闷。

出了清雅居,街角阴影里,缩着两三个穿灰布长衫、戴着瓜皮帽的身影,探头探脑。一见周沉璧出来,那几人居然假作无事,纷纷散开。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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