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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不知。”

“家生子?多大入府?”

一个一个问题,细细盘问。在回答中,我慢慢沉静了下来。

那些被唤起的旧事,仿佛浸在尘封的册页中,随声翻出。被遗忘的,未曾遗忘的,皆在那一刻鲜明如昨。

“你是林彦诺院里伺候花草的奴仆,为何住在奴役房?”

我解释道:“小的原在花圃,非二公子亲用,只是他院中花事分派予我,平日打理。”

一旁,一人上前附耳低语几句,那主问者眉头倏地皱起,质问道:“你说不是他院中近侍,可为何他走到哪儿,都将你带着?”

我顿时慌了神,摇头辩解:“不是,只是偶尔差遣……”

他不听,冷哼一声:“前些日子,你还随他去过国公府赴宴!”

呵斥声如刀割耳,我仓皇不知如何自辩,只能卷起袖子,青紫虽褪,却仍余青黄痕迹。

我颤抖着低低应道:“二公子喜怒无常……常以小的取乐。”

一时四下沉寂。

“啧。”

我抬头,却撞见怜悯目光掠过,又有两三人藏笑不语,眼中满是不屑。

我不愿再看,低下头去。

“好了,你退下。”

我应声退下,回到刚才一直跪着的地方,重新跪在那里。

水米未进,一日蹉跎,很多人已经熬不住了,前仆后倒。我也几度摇晃,强自咬牙支撑。

眼皮沉重如铅,脑中空空一片。身外种种声响,恍若隔水听钟。

就在我几欲昏沉之际,忽听上方一声:“都收拾收拾,限半个时辰,离府。”

那声落下,如大风过谷,众人皆震,低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而我怔怔抬头,脑海中却空无一物,只觉这一夜,恍若隔世。

手撑着地面,我踉跄起身,踱回屋内,将一直搁在炕头的包裹取来,系紧系牢。

未作停留,我径直穿过角门,疾步而行。

府门前,百名亲兵列阵如林,长戟齐举,将整座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远处有百姓抻着脖子张望,但都不敢走进。

我下意识缩了缩脖颈,望着这百年府邸,犹如将倾巨厦,风中颤摇,只待一声坍塌。

心里却仍挂念着白桃,我不愿走远,便在角门处徘徊良久。

忽见二公子院中那名年长的丫鬟走来,见我愣了一瞬。

我急忙拦住她,低声问:“白桃呢?可安好?”

她略一怔,便答:“她娘来接了人,已走了些时辰。”

我这才稍稍安了心。

复又问起二公子,她眼圈顿红,强忍泪意,摇了摇头,不愿多言。

我也不再追问。

天光璀璨。

这些年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侯府。

可这一天真的到来后,我却感到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如果小娘也能来接我就好了。

我迈步向前,竟下意识往府门而去,只想再看一眼门上那块御赐的金字牌匾。

不是舍不得。

而是要确认。

确认我真的能离开了,再也不会在这侯府里,任人欺辱,日日如履薄冰。

“站住。”

前路忽有冷声传来。

迎面走来一人,藏青劲装,腰悬玉佩,眉目冷峻,正是那日前在角门口挡我去路的那位黄三爷侍卫。

不知他怎会在此,我立时停步。

他走到我面前,上下审视了我一番,冷冷地开口:“怎么,你还不走?”

我诺诺不知如何回答。

他眼神更冷,语气不善:“舍不得了?”

我忙说:“不是。当然不是。”

他一挥手,似赶人:“那就快走。若非三爷念及你那日传信之情,你哪还有命。”

我怔住,愣愣地看他。

见我不语,他皱眉不耐:“三爷说了,若再遇见你,替他说一句谢。谢你那日替他送了东西。”

我低头作揖,连声称“不敢”。

心下却骤然泛起寒意。

此刻我才明白,那位黄三爷,地位远非常人所能揣测。

我不敢去想,那日送出的字条,究竟写了什么。

更不敢想,是否与今日满门抄斩……有关。

我立刻离开,疾步而行,只想越走越远。

行至街角,一股威压自颈后直逼而来。

我下意识抬头。

屋内窗沿,我看到了李昀深渊似海的目光。

第10章 恍若雾中

“走走走,快走!再晚些就赶不上了!”

清晨时分,客栈前厅却早已坐满人。众人皆喝了几盏茶后便纷纷起身,嚷嚷着往外赶。

街巷间人流渐密,行人脚步匆匆,都朝着一个方向去。

——刑场。

我坐在客栈一角,一文钱换得一盏热水,捧在手心里,却未将手温热半分。

纠结半天,我最后还是放下茶盏,随着人潮一起而行。

临近,街道两旁已围满了人。

我低头挤入前排,夹在人群中左顾右盼,随他们一同推搡摇晃。

渐渐地,远处传来了沉沉的车辙声,咯吱咯吱,碾在人心头。

四周一瞬寂静。

下一息,便是潮水般的咒骂声,扑面而来。

我看到囚车里关着的侯爷,低着头,长发遮住了面容,沉重的枷锁将他的脊背压得弯曲如弓。

有人向囚车掷去鸡蛋与石块,不一会儿,侯爷的脸就变得血肉模糊。

寒意自我脚底升起,一路蔓延至指尖。

我抱紧了衣襟,牙关止不住地轻颤。

我感觉到特别的冷,冷得连唇齿都合不上,只剩牙齿咯咯的撞击之声。

紧接着,我看到另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是二公子。

他一样被押在囚车中,发丝披散,素白的囚衣被鲜血染红,自眼角一路淌至下颌,再沿着颈侧蜿蜒而下,沾湿衣襟。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那双眼是闭着,还是睁着。

下意识地,我往前挤了几步。

拨开遮挡我的人群,伸长脖颈,将半个身子探出去。

他闭着眼。

那张素来精贵骄矜的面容,此刻狼狈至极。

我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快意,像是长久压抑后的破裂与轻狂,令我浑身颤抖。

喉间竟溢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啊”。

那声音甚至带着笑意。

我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嘴角,缓缓翘起了。

就在那一瞬。

二公子猛然睁眼。

一双眼漆黑阴鸷,仿佛能剜人骨血,带着某种猎人般的直觉,直直地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我呼吸一滞,本能地吞了口唾沫,几乎后退。

他,他看到我了吗?

可只眨了个眼的功夫,他又缓缓闭上了眼帘。仿佛方才那一瞥,仅是我惊弓之鸟的臆想。

我嘲笑自己胆小如鼠,奴性刻入骨髓,一个眼神就能将我吓得半死。

囚车一辆接一辆驶过,望不见尽头般。

我看见太多熟悉的身影。

这些人或曾高高在上,或曾与我擦肩而过,如今皆低首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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