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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时,例如昏迷不醒喃喃自语时,又例如四年前那一回小产彻底将他的神智压下,将平日里的无助、恐慌通通显现在他面前时。

那时王一新小产,从身体里生生剥离出一个七个月的小人,那也是他的孩子。大夫递过来时他看过,是个双眸紧闭的小少爷。小小的一只,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在耳朵上挂着大大的耳垂,他听别人说过,耳垂大的孩子有福气,想来也是唬人的。他皮肤青紫蜷缩着身体,大拇指似乎是要放在嘴巴,还没来得及放在他想要放的地方,便已经被迫出来面对世间寒凉,成了王一新生命里的一段永不磨灭的寒凉过去。

他总以为王一新撒谎,他的肚子那么小,他的脸色不似家里那位红润,他总是那么牙尖嘴利,一点儿没有孕期不适的样子,他不信王一新真的有了孩子,也从来不知道他的不适全是因着那骨子里的执拗强撑。

直到那个皮肤青紫的儿子被他亲手埋在土里,直到王一新因为这个孩子变得有些痴傻。

林则仕每回依着约定到得小茅屋,王一新总会靠在门边,那一副深情的模样令他厌恶。可小产后的那些日子,王一新不再摆出深情的形态,来时总是掩着耳朵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粗鲁地掀开被子,王一新哇地一声就哭了,跟他抢夺被子,他争夺不过干脆疯了一样地掩了耳朵,害怕地大口喘息着。

林则仕冷眼看着他的自导自演,他双眸挂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有些委屈。他看着他跑出去蹲在水井旁边的小角落掩着耳朵缩着身体,好似是小动物失了保护它的皮毛,全然暴露在外毫无防护的他,却哭不大出来了,双臂埋着头微微哽咽着。

林则仕跟着走了出去,高高在上地站着,看着他瑟瑟缩缩地掩着耳朵,林则仕真想看他继续这一晚上的自导自演,但他埋在身体里的春药已经悄然发作,他忍不了这么多。他强硬地抱起王一新,怀里的人神情安稳不少,他急促地将他扔在床上,离开他的怀抱的人又开始颤抖着咬着被角。

像是中了蛊般,只要林则仕碰触他的肌肤,王一新便安静下来。粗鲁的房事后,王一新趴在他的胸膛,双手环着抱紧他,发丝散落在腰间,身上青青紫紫一片片。林则仕未及思索便习惯粗鲁地将他推到旁边,熟睡的人却怎么都不放开,睫毛打下的那片阴影轻微颤动,额间青筋暴起,痛苦得咬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突然走不动了。怀里的王一新像那个孩子一样,好似无助,好似可怜,好似纯真。

他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即便是他要成亲,即便是他要生子,他向来傲气凌人,甚至不惜以威胁作为武器,不管多折磨他,也不肯低头让他半分。

他那时也如今日这般,俯身低头,在他唇间留下一吻。

戏总有一天会散场的,他也想瞧瞧,王一新能演到何时。

仆人回来时禀告,他整日里呆坐着,在小茅屋门口望着天,神情痴傻,面无表情。让仆人送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林则仕已然没了耐心看他能演到什么程度。他吩咐仆人拿着一大桶的饭菜抬到小茅屋,王一新像往日一样坐在屋檐底下,身上的衣服发出酸臭的气味,如同雕像般坐得极其端正望着远方缓慢移动的乌云。

林则仕走到他面前,用力握着他的手腕,王一新感到不适视线从移至他身上,见是他眼里还露出一丝欣喜。林则仕没有捕捉到那丝欣喜,冷然道:“不吃是吗?”

王一新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头,扭头望向远方,只是这回他眼里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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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仕没耐心地放开他,冷笑道:“总有办法让你吃的。”

他微微侧头,家仆便拿起一个大碗从桶里舀出饭菜,王一新未明何事,也不懂他们要做什么,将他从那抹乌云拉回到现实的是无助的恐惧。家仆行事粗鲁,两人分别一左一右地揪住他细弱的手腕,那碗饭菜直接倒到他的嘴里,他咽不下去吐出来了就将其塞进去,王一新咳嗽不止,那人却不带怜惜。

王一新觉着很难受,他挣扎着示弱着家仆,被握住的手腕奋力地指着木桶。林则仕见状便挥挥手,家仆停下来,众人看着王一新撑着身体走向木桶,拾起跌落在地上的碗从桶里舀来满满一碗饭菜放到自己的嘴里,几乎没有嚼就吞进肚腹。

他心无旁骛地吞咽着,半桶饭菜进了他的肚子,都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仆人看着都于心不忍扭头转身,林则仕遣退他们,走上前将他手里的碗摔碎。

“你是不是故意的?”

王一新抬头,他看到了他眼底里的委屈,接着满手是油的手掩住了耳朵,也不敢跑只好就地将全身缩成一团。林则仕一上前,他便紧张得将刚吃下去的全吐了,污秽了林则仕那一双金贵的鞋。

“王一新。”

他没有理会。

“王一新!”

他瑟缩得更厉害了。

林则仕终是不忍,他轻柔地唤了声。

“王一新……”

王一新却难得有反应,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他,扁了扁嘴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林则仕松了口气,“不要再装了。”

他想着,他定然是这个法子不行,换另一个法子来引起他的关注。而这另一个法子,便是装疯卖傻,他王一新怎么就没想到,他林则仕是个狠起来便什么也不顾的人呢。

王一新丝毫不受影响地大哭着,时不时地抹着脸上的眼泪,满脸油光。

林则仕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试探地探身向前,望着他泛着油光的脸,他嚎啕大哭,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捂着肚子侧躺在地上。

“怎么?”

王一新不作任何理会,只是哭声渐渐减弱,呻~~吟渐渐大了起来。

他连忙遣了仆人将大夫请来,大夫来时见了一身的污秽物,连忙把脉,大夫告诉他,肚腹疼是小产的后遗症,并且面有难色地说,他久未进食,一下吃太多,肠胃皆有损。

林则仕欲言又止:“那……小产可会影响心智?”

大夫忧色重重:“先例自然是有的,但并不是小产引起,所受打击过大皆有可能迷失心智。”

他没有问大夫,何时何日如何能恢复心智。

但他将熬好的每一碗药亲手送到王一新嘴巴里,从不假以人手。

他自己从未独自穿衣,却学着帮王一新穿衣,王一新像个孩子般听任他的摆布,要他抬手他便抬手,要他抬腿他便抬腿,有时候他的脸上还会出现一个怪异的笑容。好似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学着如何向人示好,学着如何报以微笑。

偶尔,他带他去碧落山,王一新拉着他的手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说不会离开,让他自己去玩时,他三两下爬树将果子摘下来,往他怀里塞一个,看着林则仕吃下去,他便会手舞足蹈地再去摘另一个。

他偶尔会向林则仕撒撒娇指着小溪,要他去水里捕鱼,看见他狼狈不堪全身湿透的模样,王一新便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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