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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居储位近十六载，分分明明的宽厚仁和，无有不妥…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遥在沉水阁的赵篆，此刻也正被突如其来的迷茫和空洞裹挟着。

廿二站在书案之下，静默地等着赵篆看完那封镇南王亲笔。

赵篆的指腹摩挲着信纸，甚至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自他出生起他就知道南地面对朝廷终有一日会走向成王败寇的结局。

就像是密教经书中所述的无忧琉璃天一样充满诱惑的高翾天际，叫南地数代臣民为垒建到达这飘渺虚幻之地的天梯而前赴后继。

赵篆却从未想过，这结局竟是以此等潦草匆忙的方式到来的。

入京为质本来不过是南北漫长博弈中极为平常的一步，他会迎娶公主，在京城耗上三五年的时间，迎来有着萧氏血统的继承者的降世，而新的继承者依旧会顺从着朝廷的心意与又个宗室定下婚约，补偿他的祖父迎娶了许家女的叛逆。

而后便是用烂了的，留下小世子与下一任储君一道长大，盼望他们感情甚笃的滥俗戏码。

可仍旧是俗套的人算不如天算。

——镇南王要死了。

——他与周子晏谋算半生，偏偏没能算到自己的命。

赵蔺用十七年的时光将自己的儿子打造成一把诡谲狠戾的刀刃，盘算得心满意足。

——他一生戎马，平南地，拥今上，武功煊赫，无人可匹，并且将在人生的后几十年，用自己一手打造的利刃挑下人君首上的冠冕。

可他的父王没有更多的几十年了。

骤然濒死的雄狮愤怒地、越发迫切地、乃至慌乱地想要在自己的王袍上坠上最灿烂的明珠。

只觉自己离世合该是山陵崩殂。

23:08:31

Chapter 57

良久，世子殿下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将信纸烧了，“……当真吗？”

“一年光景……”他没有等廿二答话。

“母妃怎么说呢…”

廿二斟酌答：“娘娘仍睡着…”

赵篆轻描淡写地啊了一下，眉眼却在下一刻骤然狞戾，“怎会如此呢……”短短五个字像是在齿尖嚼碎磨烂了才缓缓从唇缝中漏了出来。

啪——！

“怎会如此！”赵篆的指尖还留有骤然发力的颤抖。

那套价值千金的珐琅嵌宝茶具中的一只就这样碎在门边，再不成套。

廿二就这样站着，麻袍角上沾上了茶水，瓷片刚才擦着他的眼尾崩溅出去，可这人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沉声道：“王爷说…他要叫赵氏先祖夙愿得偿。”

又从衣袖中取出一物，恭恭敬敬膝行上前，双手奉到案上，“王爷说镇南虎符随信附上，虽无典仪，但世子接信那一刻，就是新的镇南王了。”

赵篆垂手而立，眼尾压在浓密的睫毛之下，瞥着那一块重于千钧的虎符，脸上神色冷漠阴刻得叫人心惊胆战。

可真是当得一手好甩手掌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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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幼养在幽深庙宇，于西南朝堂鲜少露面，背地里替老王爷不知行了多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龌龊事。

后来好容易令士子文臣归心，又遭了他的好父王多少忌惮。

军政上半分都容不得自己插手，说得难听些行走人前不过狐假虎威。

那些战场上出生入死典来军功的西南将领的骨头多硬——他在南地十七年经营不过哄住了李岩与宋怀信堪堪两人，这还是托了李岩满门殉战，宋老将军弃笔投戎而独子宋怀信文武兼修的份上。

至于那些真正祖辈武功册勋的将种子弟，对自己这个一天战场都没上过的世子殿下怎么看的。

宋怀信当年八字不就是道尽了么。

——姣刻柔害，褊忌于心。

“我若是…不听呢？”赵篆突然道，那声音轻柔地像是春日嫩蕊上的露珠，仍旧掩盖不住其下的诡谲。

廿二冷汗唰地一下就浸透了后背，就听世子殿下轻笑一声，随意说着，“若是不听，我的好父王就可用这封东西做筏子举兵北上，届时流言四散，我这个世子殿下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呀。”

赵篆眉眼突兀地骤然舒展，像是方才的一切都转瞬揭了过去，“我知道了，回去给父王回话吧，不过我行事自有章法，要父王信我。”

“若是王爷问起？”廿二原本转身要退，犹豫一下人就开口。

赵篆斜斜靠在书案边，指尖轻轻按在书页的一角，闻言撩起眼尾斜斜看他一眼，眼珠像是一尾红鲤般轻挑地滑了过去。

他扬起下巴尖冲那化为灰烬的信纸示意，却不说话。

廿二转瞬间便明白了过来，慎重地一点头，鬼魅般地消失在了阁内。

诺大沉水阁内顿时静得只剩下赵篆一人轻缓的吐息声。

他缓缓伸手将凉透了的茶水倒入落着信纸张灰烬的红鲤碧叶描金的黑瓷小翁中，翁内登时浮起一层浑浊污水。

随后他的视线定定落在案上的一枚紫金络子上，半晌后，一并抬手扔进了黑瓷小翁中。

23:08:37

Chapter 58

滂沱大雨带来一片昏绿自天际斜斜压下，豆大的雨珠溅落地面带起大片泥泞飞溅又化作水气蒸腾而上。

闷厚得犹如重纱的水气裹带着夏日的暑热盈满整座城池，像是一块放了许久的温酪、黏腻、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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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叫京城几近成了一座空城，街上只有零星黔首披着蓑衣斗笠为了生计匆匆而行。

“啪、啪、啪—”

急促的脚步声如一把冰冷瓷勺划过其中，伴随着少女急促而又慌乱的喘息。

快点——！

再快点——！

表哥——！

告诉表哥——！

“啊！”

女儿家缀着明珠的碧绿绣鞋一个打滑，整个人重重落入浑浊的浅浅水哇中，登时身上精致非常的青色衣裙就叫污浊染了大半。

她忍着脚踝的剧痛，踉跄起身，面上原本的妆容已叫雨水冲刷的不成样子，锦衣裹在纤细的身姿上，狼狈非常，她不顾漫天大雨与刺骨的疼痛，执着地往镇南王府所在跑去。

女儿家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因着激烈地跑动胃里不由自主地一阵阵泛着恶心，心肺更是随着剧烈的喘息丝丝缕缕地绕上剧痛。

太远了，她绝望地想。

随后咬牙从发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金钗，对准了入藕节般细嫩的手腕猛地剌了下去，生生划开了三寸长的皮肉，登时鲜红裂谷炸开在粉白的皮肤之上，看起来异常可怖，其中涌出的鲜血转瞬间便叫雨水带走落在地上。

她嘴唇颤抖地念着什么古老拗口的文字，眨眼间一道微弱的金色光芒自混着血与雨水的污秽创口中飞腾而出，眨眼不见

——向着皇城的方向，

那女子的脸色却是随着光芒的离去而骤然灰败下来，她呕出一口血，勉强一手按住创口，蹒跚着迈出两步。

——“誉儿…”

分明是饱含无奈痛惜乃至于悔恨的脆弱呼唤，落在她的耳中却像是平地乍起的一道惊雷。

许誉儿倏地打了个冷颤，僵硬地一寸寸转过身。

“为什么…”

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