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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捞月。
后山寺立于皇城西山山腰,素是皇家拜佛地。后山寺不远之地,乃是皇家陵墓,葬着宁国先祖。后山寺的后山上,密林幽寂,少有人迹。外围处倒是种了不少观赏花树,只等有心之人踏访。
近年来皇帝下令修了不少佛寺,城郊近处也有了寺庙。来到后山寺的人愈发少,倒是清闲。 w?a?n?g?址?发?布?页??????u?w???n????????????.?c???м
姜题来时看见一个小沙弥打扫石阶。石阶上落了些树叶,小沙弥蹲在地上,摆弄那树叶,又起身扫了扫,似是觉得乱得称心了,才踏步打算走进山门。
那小沙弥看见他,不惊不扰,微微躬身,点点头,转身离去。
姜题一步一步,从大殿走过,拜了拜那笑面佛,经了厢房,未见到想见之人,又熟稔地迈向后山。
后山山路有些崎岖,非量过千遍不能平走。
重山环抱,绿林中辟一处花径,引人深入,才见别有洞天。
不知几数,花兀自开着,风中似有梵香。
姜题于天光之下瞧见那人高高在上出尘模样,一身佛相,面覆白绸,修颀挺拔,立于花枝下。
那人开口,试探着问:“连里?”
姜题不答,步履不停,数月未见,他已全然被面前景象蛊惑。
上辈子,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他时,宁善就是这副模样。
这皎皎公子,宁国佛子,天真得叫人难以置信。
他记得上辈子也是这人开口在那雪夜里助了自己,一双手玉似的温软。
那双手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姜题想,这九皇子是想从他这儿求什么呢?要从他这儿借姜国之力助他登上那九五之位?还是做一出好戏,显示他温良敦厚好心肠?怎么看,都不是好伎俩。可他没主动示好,这人也按兵不动,一直等到回了宁国皇城。他还想,这九皇子倒是好耐性。
直到御花园里又碰巧遇上,那一身薄裘,白衣似雪,眸比墨黑,立于一树桃花之下,全然看不出来,竟是个眼盲。笑着唤他坐下,把那碟糕点推向他。他看他面上浅笑,心里冷道,恍然大悟,原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不过对待一个别国质子,把戏也无非是下点不要命的毒,折磨折磨自己,亦或是,成了瘾,便让他成他手中傀儡。
姜题一向是不信世间善字的,他惯会以最恶毒之心去揣度人,也少有失手,却一朝马失前蹄。
败在了这个名“善”之人的手下。
这世间,竟真有人,盈盈一心,霁月光风。
手下最狠毒,是朝向自身。
上辈子他见他最后一面也是在这后山寺,怎能不说是缘呢?
缘分可不会平白无故地跑过来,姜题知道,是要他自己伸出手的,伸手握住那血液淌动的手腕,狐裘拢住的脖颈,和那若雪凝寒的耳廓……
引诱,或是强求,这辈子,这个人,是他的了。
风一拂,梵香带着温度扑向胸腔。
愈近,脊骨愈发滚烫,泛着噬人的痒意。姜题在不足一寸之处停下,一低眸,入眼是烂漫春色——
他微微躬身,捻起那人面上白绸上的一片花瓣。未料白绸今日系得松,一触,便随着山风和花瓣一同落入手掌心。
那一双眼本是安然闭着,察觉天光乍泄,一只手掌抬起遮挡突如其来的明亮,眼睫倏忽颤动,蝶翅欲飞,万花舒展,骤然春至。
最是好处,盈盈不住。
14
算来,从九岁到十七,宁善已经八年未见光亮。
瞎了太久,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脆弱无比。上辈子得见光明的时间不过一年,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这辈子也没有机会看看那个人。
隔着那白绸,树荫间漏泄点点光亮,落到眼皮上,是温热的。
山花摇曳间,呼吸也是温热的。
冥冥间,心跳和风声一同夺去耳间他动,白绸一落,面前万物都失了真。
唯有那张脸孔,清晰得毫发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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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峰漂亮,鼻梁英挺,一双眼里灌的是琥珀酒,醉了其中人影,好看得只叫人节节败退。
谁也无言,直到宁善笑着退了一步,惊醒两个梦中人。
先开口的倒是宁善,一双眼还半眯着,又一副矜贵姿态:“倒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世子。”
姜题握着那白绸,缠住食指,指间似乎还留着那皮肉温度,“我们之间的缘分,自然是遇得上的,殿下。”
一双眼紧盯着另一双隐在树荫下的眼,“殿下今日的眼睛,可真是好看。”
好看得他要克制不住自己,想伸手去摸摸那细腻皮肉,让他唤他的名,让那双眼里,只看得见自己。
宁善看不明白那双眼,只觉心口灼烫,万语千言,也只能道:“世子谬赞。今日与昨日,也无什么区别。”
万般变化不能言,言则失意。
这是昨日宁善听住持对小沙弥说的话。
昨日清晨,小沙弥打扫山梯,宁善听见他喃喃自语:“今日这叶子,和昨日的,长得可真不一样,像变了棵树。”
住持路过,笑着指点他:“世间万物皆有变,万般变化不能言,言则失意。不可语道,自己体悟便是。”
“此乃个人修行。”
千般万般,个人修行之路,自决自断,怎可与他人道呢?
这该是宁善此生最应当记住的事情,若能如此,也当是无憾无忧。
“殿下!殿下!”连里的声音从径外传来,空谷回响,“徐太医叫您回去吃了饭好喝药!”
人从外面钻进来,被多出来的一个人惊了一跳。
“好,走吧。”宁善眼神再未分给姜题半分,径直先出。
连里朝着姜题躬身请礼,见人不动,也不再管,跟着宁善下山。
三人行,宁善前,连里中,姜题后,隔着枝枝绿桠,看那身影渐远,才起步跟上。
下了山,白日里,姜题便跟着宁善,也未多言,像是个随从一般。
宁善喝了药休息了一个时辰,出门瞧见他坐在院里,和住持说话,在宁善开门走出来时朝着他笑了笑,差点要灼伤了宁善的眼。
夜里宁善僵硬着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眠。一闭眼,便是那张脸。
怎么会有人那般好看呢?
从那眉眼到那唇峰,无一处不是他心上模样。也说不明白,又或许是因着有了这个人,他心上丹青才真正有了具体笔触。
好看得他只想贪一眼,就远远逃开,把自己裹进被褥里,别让那人瞧见自己一分一毫。
只有他自己知晓自己的真正模样,那般地,不堪入目。
姜题只在寺中住了一夜。
次日宁善醒来,只在门缝间看见他留下的一张纸条,寥寥数语,字迹敛了锋芒,只剩清隽。
“知晓殿下无事,吾心已安。愿殿下谅我擅自先行,白绸尚在我手,他日再还。”
15
眼看着春日将尽,皇城里倒热闹起来,消息灵通非常。
听说那昨日皇帝五十大寿,佛子双目还复清明,天赐大宁福音。
皇家宴会极尽奢华热闹,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