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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升平气象,看得皇帝舒心。宁昼眼神扫过座下之人,瞧见个清薄身影。
他近来身体微恙,宴会前,太医来见,说起九皇子殿下近来也染了病,抓了不少药。这下,宁昼倏地想起自己这个自幼体弱多病的九子。
“善儿,今日朕听关太医说,你近来染了病,身体可有好些?”
宁善本在喝茶,听见问话,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谢父皇关心,病已好了大半。”
皇帝见他从容姿态,随意一问:“怎么突然染病,是风寒还是何病?”
宁善不欲多言,将将开口:“只是普通风寒,一时未留意便……”
话却被人打断,座下又有人开口,是二皇子宁乘,瞥了一眼宁善,开口说话。
“九弟真是谦逊。父皇有所不知,儿臣听说,九弟是几月前便去了后山寺,为父皇祈福。山中寒寂,才染上了风寒。”宁乘嘴角含笑,一叹:“九弟一颗孝心,竟还不想让父皇知晓,我真是自愧不如。”
宁昼听见宁乘言语,看两人立于堂下,只觉自己年过半百,有此二子,已是足够,满面红光,笑难自抑。
“竟是如此。你二人和长明都是用心之人,父皇甚悦啊。”
宁善今日一改往昔,穿了件深红衣裳,灯火通明下,一张脸莹莹白润,多了些喜气,不知多少道目光落到他身上,那脊背却挺立着,像支竹。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报。”
宁昼龙心大悦,手一挥:“说来便是。”
“儿臣在后山寺为父皇祈福数月,许是佛祖怜佑。
如今,儿臣双目已复了清明。”
此话一出,座下微言四起。宁乘盯住那个深红身影,鹰眼似的眸子眯起,笑得莫名诡异,又落入隐在阴影里的另一人眼里。
宁昼看着那深红衣领下露出的一截脖颈,眼前晃过一张美人脸,心神恍惚,过了许久,才开口,似是自言自语:“甚好。甚好。若你母妃知晓,想必也会高兴。”
人越老,越会想起往昔。座下人皆知九殿下母妃应贵妃模样,心底也是一叹。如今九皇子双眼清明,真是喜事。
第二日,宁善搬出皇宫,入住和王府,赐官入朝。
换了地儿,出了宫,连里比宁善还要高兴。宫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连里总觉得不大舒坦,这下搬出来,每日催着宁善在府里多走走,有益身体。
一连好几天,宁善总算是把这王府看了个遍,连里才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到处寻些好吃东西。
夜里,留了一盏烛光,宁善看着那烛泪,入了神。
皇帝那夜寿宴后把他留下,宫里的烛光比这似乎要冷些。
宁善落地封王,可九岁目盲后,便无人再提此事。他便一直留在宫里,也未入朝。
或许是那烛光太暗,又或许是那深红衣裳太像那年的血,直直让皇帝想起了两个女人,他的向皇后,还有,他的应贵妃。
一个诞下个死婴,也死于产子;一个给他留下宁善,却在宁善十二岁时也离他而去。
宁昼看着跪在地上纯良的孩子,心愈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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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儿,算来你也年近十八,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宁善跪着,没有抬头看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眼睫轻颤,“禀父皇,儿臣没什么想要的。”
话一顿,一张玉人脸抬起,抿了抿唇,墨眸里闪着光,似是幼鹿的试探。
“但,想向父皇求个人。”
16
“求人?善儿是看上了哪家好姑娘?”
宁善因体弱,素来无欲无求,又长在宫内,向来看不出什么儿女情爱之念。宁昼话中不露惊讶,却提起了趣。
“儿臣并非此意。”宁善那张白净的脸上嘴角抿出个羞涩的笑来,在那烛光下,一双眼睛霎时灵动,让宁昼想起了某个很是熟悉的人,却一下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又被那带着些笑意的温润嗓音吸引了心神。
“只是久闻南地风光,儿臣念那姜国世子是南地之人,想探求姜国风雅。那日父皇允了儿臣同姜题一起游览皇城,可儿臣那时身体有恙,也未来得及。因而现下想起,才……”
宁昼稳住心神,察觉自己或许是今日疲累,便沉声道:“原是如此,自然是可以。吾儿好学,父皇岂有不允之理?”
堂内烛影摇动,四下俱寂。
宁善盯着那光看了太久,眼睛疲累,倒是承受不来这亮。他闭上眼,嘴角忽地泄出一丝嗤笑,几分薄凉,似水中月影。
纯乙元年,宁善出生,天降急雨。那场雨落了三天三夜,填了开裂的田地,自那土里又长出来活命的粮食。
民间听那宫内有了九皇子,出生之时,宫殿上方天有吉象,才落了那救命雨。自此,世间只知道皇家九殿下是落地封王的天生佛子。
再无人提起,那雨里,在皇后宫殿中,还有个坠地即死的婴孩。
那夜过后,皇宫里对此事噤若寒蝉。毕竟谁都知道,向皇后已许久不得宠,应贵妃独得皇恩,生下来的孩子,也是随了各自的命罢了。
不过,九殿下出生后,这宫内气象像是又变了番模样。
皇帝那颗心似乎也动摇了,不见新人,也少会旧人,一心扑到了珍奇物件上,后位空悬,皇恩不再,应贵妃产子大伤,整日郁郁难欢,不言不语,倒是可怜了九殿下,只有个乳娘照料。
宁善那些未盲的年岁里,父皇和母妃都只能远远地瞧上几眼。他记得,父皇那时发现了他,还会把他抱起来放在膝上,教他识字,教着教着,便会不住叹息。母妃却只会拿一双眼冷冷地看他,看得他害怕。
皇帝眼里混杂的愧疚他那时看不明白,贵妃眼里的疑虑和嫌恶他也看不大明白。
可小孩子多敏感呀,若是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就是了。
只是小孩子也不知道,世间万般情绪,哪有那么简单。
一个九岁的孩童会因此目盲,到了十二岁,还会在母亲弥留之际,好不容易被叫来说话,期待从血肉至亲那里得到片刻温情之时,到了耳际,听到的却是最恶毒之言语。
宁善那时才知道,世间竟有一个母亲,会在临死之前,笑着对孩子说。
“你可真是个怪物。”
自那年起,午夜梦回,全是咒骂。
潜移默化这词,宁善体会不能更深。
自他记事,乳母便时刻让他谨记,自己身体有异,要与他人保持距离,切勿让他人发现。他也确实做到了。
整个皇宫内,连皇帝都被瞒得很好。
做惯了,也都不觉如何,只是未料到,自己母妃竟那般嫌弃自己。
可又如何呢?若是怪物,隐于人群,年过十七,早已知道,怎样不露分毫。
想着,倒是值得一笑的。
不知过了多久,宁善收敛了那笑,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皇宫,是那吃人的地方。他只是想把人要出宫来。
宁善这样想着,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入被褥里,沉沉入眠。
今后在那人面前,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