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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她的手,覆上自己手腕。
南琼霜指尖甫一触到他的手腕,当即哆嗦了一下。
干涸的、结痂的、粗粝的,割伤。
又长又深,仿佛被利刃深深嵌入过,豁开一点断面。
“看,新的。”
南琼霜浑身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一时也不知道是惊怒还是悲伤,只感觉血液倏地冲上头顶,眼前的东西一瞬看不清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难以支撑地眯了眯眼,泪水被眼睫夹落,“就因为我说要一刀两断?”
她快倒下去了。
这反应,他满意。
顾怀瑾扶住她,爱昵捧着她脸颊,心满意足笑着:“对。”
疯子。他这人,做出的事,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僵在原地,胸口急促起伏,人犹如溺了水一般喘不上气。
究竟想要她怎样?
“你真的知道你在同什么人谈情说爱吗?”良久,她只有这一句话,“你了解我什么?当年的事,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没完没了地追着我说爱,不过是因天山上的事,你知道的太少了。”
他想死,或许是因为苦恋不得,或许是因为明明不该爱,却放不了手,痛愧煎熬欲死。
那多简单。她有办法把他那些爱,变为纯粹的恨。
恨她,总好过寻死。
她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和痛快:“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不是想问我,雾刀说的东西,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吗?”
“那么,我
就告诉你。”
她嘴唇抖个不停,眼神却坚定如两柄雪锋:“三日后,我有事出宫。等我事情办完,会来你府上。当年的事,我会全告诉你。等到你听完,你就知道,你为了我这般要死要活,有多蠢了。”
她走了。
顾怀瑾望着月色底下冷茫的街道,觉得自己亦是寒冷又迷茫。
这么多时日没见,他不提,她甚至不晓得他想要亲一亲。
*
琵琶大会当日,南琼霜忙得什么都抛在脑后,什么都顾不得。
寅时便起了身,安排清涟在榻上装病,又叫远香给大明宫送信,倘若出了什么事,求大明宫替她转圜一二,转头又乔装打扮拿着令牌出宫,一路面纱遮面,悄悄混入闻风而来排队入府的乐伎之中。
等到王府门口的门卫搜过了她的身,记下她的名姓,便与在王府门口对着常忠抛媚眼的公孙红心领神会地一道向前,尾随她,入了一间无人的窄室。
门一合,室内黯淡的日光下,灰秃秃的榻上,摊着一条了不得的裙子。
凝脂白的蝉纱裙,慕云紫的撒花羽裳外披,层层叠叠的纱错落垂掩,缥缈似雾。羽裳外披上,织着片片金屑,落花刺绣白雪一般纷纷,里头的裙摆,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所织,但见一片细闪跃动,仿佛雪光。
便是这般陋而旧的暗室,光线昏昧,这裙子竟也琼光四射,华贵逼人。
南琼霜有点哭笑不得,走去捻着那裙子:“我一条裙子,你怎么这般出力。”
“你弹得太差,穿得再寒碜些,我便是想叫你夺魁,也怕底下人不答应。”公孙红喜滋滋拨着自己耳坠,“何况,我同定王说,想要两条裙子,人家也不肯给我差的呀。”
南琼霜笑了一声,不欲坏她兴致。
“先上妆打扮,过会我再给你拿条璎珞过来。璎珞同眉心坠,你要哪个?”
“随便。”
梳妆打扮是公孙红的爱好,不论是打扮自己,还是打扮别人。
公孙红转身出门,扒着门边丢给她一个飞吻:“今儿定王有贵客来呢,一会,我来替你化。”
南琼霜将面纱除去,解下肩上麻褐色的披风:“贵客?”
窄室外头,奴才们有条不紊忙碌着,轻手利脚在金丝楠木殿里里外外跑上跑下。
大殿之内,彩灯花饰早已垂挂完毕,一派花团锦簇富丽堂皇。高台平整光洁立在大殿正中,前头数十张圆木桌,上百张高背椅,桌桌备茶、瓜果、饴糖、糕点。
常达一向奢侈招摇,嗜脸面如命,今日琵琶大会在整个洛京都贴出了告示,必是拿出最好的东西,做最上上的招待,以求洛京遍传定王好客、王府气派之名。
一楼是京城之内稍微有头有脸之人的坐席。初露风头的才子、欲求赏识的谋士、京中有名的雅士、结交广阔的商贾,俱被安置在一楼。
二楼,则是整个齐宋都叫得出名号的达官贵人,譬如宰相王茂行之孙、纨绔子弟李景泰。
这些贵人,得以在二楼独享一张圆桌,向下俯视观赛。
雅室,却仅有一个。
玛瑙珠帘彼此相碰,雅室之内茶香袅袅,日光自雕窗一格一格筛进室内,映得茶水的热汽腾卷着向上。
杀伐无常、煞气逼人、跺跺脚整个洛京都要震一震的定王常达,亲自替面前人斟了盏茶,恭敬颔首:“您请。”
常达对面,一截鸦黑袖摆被一人敛起,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从容将那盏茶接过。
“可还能入口?”常达恭恭敬敬道,“顾先生。”
第149章
顾怀瑾呷了口茶,淡道:“尚可。”
“今年清明新产的君山银针。”常达抓着茶盏吸了一口,口中啧啧,“本是贡茶。可惜今岁所产不多,本王又格外偏好此茶,遂截了朝廷贡物史,尽数由定王府包下了,皇宫之中是没有的。”
顾怀瑾晓得他言外之意,不欲在小事上纠缠,置之一笑。
“听闻顾先生一向不喜热闹,以琵琶大会之名相邀,多有唐突。”常达又殷勤替他将茶斟满,“鄙王乃是粗人一个,不懂名士雅兴,也就只能拿这些次品待客了。”
“您太谦虚了。”顾怀瑾敷衍着应,无所用心地往底下看着。
楼下,宾客满堂,几十张圆桌俱坐得满满当当,一齐抬头朝台上望着。人人锦衣华冠,玉带金刀,便是尚且无人赏识的落魄士人,亦穿了最体面气派的衣裳来。奴才们端茶奉水穿行于其间,宾客们谈笑风生,彼此结交恭维,一时热闹非凡。
台上尚且无人。一面山水花鸟锦屏立在台上,算作背景,丝竹管弦声自屏风后悠悠奏着,台上以宝瓶鲜花置景,一盆一盆芍药牡丹沿高台四周摆放,一片鲜妍繁华。
“今日琵琶大会,来的俱是京中闻名的琵琶高手。顾先生若不嫌弃,可多留些时辰,看最后是谁人夺魁。”
顾怀瑾倚在栏杆上,啜着茶,未接话。
他今日来常达府,乃是因定王几次三番相邀、嘉庆帝几次三番相求,并无什么听琵琶的雅兴。如今,他厌世亦厌人。
“定王今日邀顾某造访,所为何事,不妨开门见山吧。”
常达一笑。这位名头极大的国师先生,不喜说废话打官腔,亦不会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