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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得了她了。
她抬头望望头顶层叠树影,日光摇曳着筛落,刺得她眯了眯眼。
要习惯。顾怀瑾的爱和庇佑是暂时的。
顾怀瑾这个人,是暂时的。
她笑了一声,使劲全身力气从河水中湿淋淋站了起来,打算顺河而下。
眼下,或许顾怀瑾还没有从三清峰上下来。不过,衡黄没有杀伊海川的理由,大约不会真的杀伊海川。只要伊海川未死,顾怀瑾知道她受了欺负,跃下瀑布,就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会很快。
很快,全山的人便会奔走相告着,共同来寻她。
她要遇见一个愿意带她回去见顾怀瑾的人,是很容易的事。
反正满山的人都会来找她,上山下山都是一样,不若顺着河流下山,还省力些。
那一个下午,南琼霜一直在密林中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走。
因着受了不轻的伤,又在冰瀑里泡了不知多久,走着走着,渐渐就浑身乏力,身上冷得如坠冰窟,哆嗦到骨头和骨头彼此撞击,头脑也一片昏沉。
她知道,这是受了重伤,又在雪水中冻透了,人已经开始发烧。
就像顾怀瑾为救她,生挨了七十鞭那时一样。
走着走着,浑浑噩噩地,就走到了夜里。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林子中漆黑一片,一钩娥眉月惨白地挂在天上,仿佛谁的玄黑长袍被勾破了一个口子。
三四只鸮挤在树枝上凄厉惨叫,一点光也不见,唯有这些鸟的眼睛,鬼火一般,在夜里冥冥发着光。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什么时候昏了过去,发觉自己悠悠醒转的时候,心里一时惊讶。
这样的深山密林里,夜晚,绝不适合赶路。
只是。
她已经伤得太重,还发着烧,就这样一个人倒在这里,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就算撑不住,至少也要倒在一个接近山径的地方。说不定顾怀瑾已经得了消息,派人满山寻她了呢?
她这时才发现,生死关头,她竟然开始自然而然地依赖顾怀瑾。
雾刀绝不会来救她,李玄白或许会来,或许不会。
但是顾怀瑾,一定会来的。
他不会放她一个人在这。
她一时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麻木地伸手捂住脸,缓了至少两分钟。
很奇怪。明知道雾刀不在这,可是,还是害怕。
害怕发觉一些东西。
她浑身抖得更加厉害,身上忽冷忽热,仿佛刚刚坠下冰窟,又叫人抛进油锅。
她不得不抱住自己,按住自己颤抖不已的胳膊,蹲下身,强迫双腿不再发抖。
她今天病了,病得开始胡思乱想。
做她们这一行的,最忌讳胡思乱想。想得多,错得多,到最后,丢的是自己的性命。
她咬住嘴唇,终于缓缓站起了身,迈开步子,继续顺着河水的流向往下走。
深夜里泥土湿滑,又瞧不见路,走三步绊两下是常事。到后来,她已经习惯了失去平衡扑下泥坡,也习惯了后背牵扯的撕裂痛,甚至开始感谢背上的灼痛。
至少,痛能保证她清醒。
后来,痛也不能保证她清醒。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意识又开始混沌了起来。
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浑浑噩噩。
直到一脚踏空。
黑暗里,一阵扑通水声,她猛地从幻梦里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了水。
算了吧。她会水,但已经是筋疲力竭,强弩之末。
人在离死很遥远的时候,或许很怕死。但真正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时,往往只剩浓重的困倦。
她无力地任水卷走自己,口鼻中忽然呛进一口冷水,呛得她鼻腔酸涩,她清醒一瞬,忽然,“咣”的一声,额头重重被什么东西怼了一下。
她没有力气恼怒,本已经模糊的视野,黑夜渐渐合拢。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她看清了,那撞得她脑子快炸开的东西,是一根浮木。
攀上去,或许还能活。
但是,算了吧,真的好累。
岁安两只手卷成一个号角,趴在她耳朵旁边扯着嗓子大吼:
“醒醒啦!姐!都给你送到眼前来了!”
她眼皮似乎有千斤重。
岁安:“姐!!!”
南琼霜干裂的嘴唇开合一瞬:“别吵。”
岁安:“你考虑考虑我姐夫!!!”
南琼霜:“……你哪个姐夫。”
忽然是顾怀瑾的脸孔。
他拈起她一缕长发,放在唇边,闭目吻着:“皎皎,等等我。”
左边,顾怀瑾搂着她,温凉的唇恳求似的吻她,从唇一直亲到脖子,脸色白得没有个人样。
右边,岁安咋咋呼呼大呼小叫,额际的碎发都炸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扶住那根浮木,一跃,将那浮木压在身下,趴了上去。
迷迷糊糊,听见顾怀瑾问她,“什么叫‘哪个姐夫’?”
她力竭:“……滚。”
顾怀瑾靠在床头,又将公文翻了一页:“皎皎,到底什么叫‘哪个姐夫’?”
仲夏夜,萤火虫自窗下花木中飞了出来,一闪一闪,仿佛发着光的微尘。
她趴在顾怀瑾的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团扇,“这话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我不知道。”毛笔上的墨蹭了一点在指尖,他将那一点墨搓去,“但似乎是你说的。你在回答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胡扯。”她摇着团扇,将落在被上的蚊子拍去,“你天天也忒能吃醋了。不是李玄白,就是别人——”
她打着哈欠,将衾被在自己身上盖了盖。
顾怀瑾在她身后,给她将被角细细掖好:“冷吗?这么热的天,还盖的严丝合缝的。”
她困了,喃喃:“有一点。”
顾怀瑾叹息:“明天再叫屈术先生来给你开两张方子,一会抱着你睡吧。你身子太差了,自己还不仔细。叫你吃些药,也不好好吃。我一天天就跟在你身后操心。”
她不理,猫儿似的在他膝上蜷了蜷,又是一个哈欠:“谁叫你操心了,又没叫你管我。”
深夜里,顾怀瑾默了一瞬,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颊,“没良心的,说这种话。”
俯下身,拨开她耳畔的发,落下一阵轻而密的吻:
“等你睡了,非磨你不可,看你怎么办。”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天仍黑着。
漆黑一片,她仍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只是,冷、痛、疲乏不堪。
她趴在一根浮木上,又被冲到了什么漆黑的山洞前。河水兀自往里哗哗流淌,她的浮木卡在洞口的芦苇丛里,别在一块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