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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白凉薄笑起来,“若说师姐无罪的证据,可只有一张从自己院子里搜出来的、不知何人何时何地写就的遗书!”

宋瑶洁竟将手中茶盏一掷砸在地上,碎瓷片四溅满地,“怎么?!那案件卷宗已是顾怀瑾阅过、师父点头的东西,怎么?师父认了,你不认?!李玄白,你当你是哪号人物!”

“我是哪号人物,我是不知道,”李玄白笑了一声,“我就想知道,一个在一旁看人捉鱼的人,究竟是犯了哪条山规。”

宋瑶洁拉着脸,下令,“祁竹,取《山律》全卷来,给他好好瞧瞧。”

“别给我瞧了,瞧也没用,真当我是顾止那个好脾气的?”

李玄白抱着肩膀,薄金阳光自窗纱里照进来,映得他愈发无法无天、跋扈自恣,仿佛开了刃的宝剑。

手往地下一指。

“我今天,话就放这。”

“楚皎皎不能罚。”

“谁罚,我找谁。”

“若山规不允?”

轻笑一声:

“那么,——改山规。”

宋瑶洁竟腾地一下自凳子上跳起了身,胡乱将珠帘用力一撇:

“胡言乱语、目无王法!来人,将李玄白给我拉下去,堂前罚鞭!”

李玄白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叮——”一声,弹剑出鞘。

慧德在珠帘内,悠长喟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宋瑶洁登时止住了话,回身看了一眼,自知失态,站在原地思量半天,终于紧咬着唇,忍得浑身颤抖、双眼血红,恨剜了李玄白一眼,回了帘内。

慧德道,“你小子,未免太狂了。”

李玄白眉毛一挑,半分也不肯退,勉强将剑按回剑鞘,“师父直说允或不允。”

南琼霜确实想到了这李玄白不是个好惹的主,但也着实没想到,一个细作,竟敢这般毫无顾忌,他不怕当真惹出事来吗?

皇上不急太监急,李玄白不怕,她怕。

于是,上前拉住了李玄白的胳膊,想劝他少说两句。

忽然又一人撩起门前珠帘,走了进来,声音平稳温朗,仿佛不论如何混乱,他在,局势便可安稳。

“师叔。”

落花沾襟,朗阔隽雅。

竟是顾止。

进了门,同她对视一眼,眼神先落在她握着李玄白胳膊的手上,默不作声地停留一瞬。

又偏开眼神,望着怒气冲冲的宋瑶洁,温和道,“听说师弟来菩提阁谈话,师姐大怒摔了茶盏。这是怎么了?”

第39章

那一眼,南琼霜便觉得,顾止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眉间疲惫之色郁结,额头鼻梁密密一层冷汗,虽然面上仍是一派平静之色,内里却好似是强撑着。一张温雅英俊的脸,竟然发白得那样厉害,似乎再多一瞬,整个人就要倒下,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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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珠帘内,慧德撩起眼皮,啜了一口茶,“罚过了?”

罚?

顾止恭谨行礼,“是。”

慧德颔首。

“无事,你师弟吃了化龙潭中的鱼,且此事不是一次两次,故今次罚得重些。”

顾止:“那师姐缘何发了这么大的火?”

看向宋瑶洁,宋瑶洁冷嗤一声,偏开头去。

再看李玄白,李玄白一如既往地恶劣桀骜,耳下水滴状的小耳坠兀自晃着,只是冷笑,不理会他。

又无意似的,轻飘飘瞥了一眼,李玄白身后的人。

四目对上一瞬,像被刺得痛了似的,眼神马上便闪回来。

南琼霜心里觉出一丝异样的滋味。

抓着李玄白的手,本能地想松开,却止住了。

他……在意她?

可是,他看上去又那样若无其事。

顾止这样的人,不逼他一把,就算他对她有些不一般的心思,也不会吐露给她知道。

于是,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李玄白感觉到她的五指,还以为她是不安,回身反握住她胳膊。

珠帘内,慧德指节在桌上叩了两下,叹道,“玄白,给你师姐道个歉。”

道歉?南琼霜心下诧异,这厮都张狂到要改山规了,慧德竟然不罚,只是叫他道个歉?

谁想李玄白凉凉笑了一声,“我这辈子,压根就没跟人道过歉。”

南琼霜:……

宋瑶洁登时从凳子上弹跳起身,跺着步子冲出珠帘,“竖子!真是出言不逊,目无尊长的东西!”

顾止当即跨出两步,格在两人中间,“师姐三思,师弟向来……”

本想劝阻,一回身,竟见李玄白和她的手几乎是彼此交握,一时声音全堵在嗓子里,脸色白得吓人,闭了闭眼,竟又转了回去。

她又跟他混在一处了。明明前几天才刚因他差点死在那地宫里。

她就那么喜欢那李玄白吗?

慧德倚在珠帘内的罗汉床上,终于拨着念珠,开了口:

“——瑶洁。”

宋瑶洁步子登时钉在原地。半天,没再敢迈步。

只是隔着顾止,几乎是怨戾地、不甘地,刀了李玄白一眼。

李玄白的词典里从未有过“见好就收”四字,只是笑,“好啊,师姐想要依山规罚人,那么这一屋子的人,就给我按顺序罚起。先是包庇下人的宋师姐,然后是明知故犯的我,最后是见者有份的楚皎皎。”

顾止闭眼皱了皱眉,似乎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然而仍艰难开口道,“什么见者有份?”

李玄白:“师父说我在化龙潭里抓鱼,她在一旁围观,要让她和我一起下三日的逝水牢。”

“师叔……”顾止当即便懂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直截了当道,“楚姑娘与这一切无关。开地宫当日,晚辈亲自下去查验过,那……该放在那的东西,好好地放在那里,无人动它。”

特意略去了地宫之内的东西,南琼霜想,恐怕顾止也仍在提防她。

慧德在珠帘内,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垂着眼帘,将经书翻了一页。

“以她这胆怯的性子,你就算给她一个火折子,她也不敢往里走。”李玄白补道,“何况地宫里全是那些东西。”

慧德叹了一声,抬起眼来,竖掌示意众人噤声,直直望着南琼霜道,“楚姑娘是晕倒在了地宫?”

南琼霜低头:“是。”

“可是一入了地宫便晕倒了?”

“是。”

“那么,”慧德一双小而刁钻的瞳仁如两支冷枪,望过来的时候,简直听得见破空之声,“可是晕倒在了地宫入口处?”

“是”字几乎已经吐出了唇边,却在和那双毒辣眼睛对上的一瞬,猛地缩了回来。

那双眼睛,小而阴险,仿佛蝎尾顶端剧毒而凶险的尖刺。

出家人,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她几乎是瞬间大悟,浑身冷汗涔涔。

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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