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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宋湄松了口气。

冯梦书忽然弯腰。

黑暗中,宋湄依稀看到他拿起了什么东西,伸手往自己身上套。

宋湄下意识避了避。

看到冯梦书轻微一怔,宋湄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疏离。

刚想要解释,却见冯梦书动作自然地继续:“这一路艰难险阻,我只是想给你换身便于行走的衣服。”

印象之中,冯梦书很少做这样亲密的动作。

此刻他做来确实也有些不熟练,里衣未掖好就穿外衣,团成疙瘩在手臂出,教人怪不舒服的。

“我自己来吧,郎君教我怎么穿。”

这是男人的衣服,宋湄还真没穿过,但穿起来和平日的便衣差不多。

黑暗中丈量了一下,宋湄想,穿出来的效果就跟路边随处可见的少年一样。

她个头太小了。

冯梦书说:“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奏请外放出京,到时候带阿稚去寒陵接你回家。”

家这个字眼已经太陌生了。

宋湄没听说过寒陵:“你家乡在寒陵?”

冯梦书摇头:“我的家乡不是好地方,爹和兄长都死在那里。寒陵民风淳朴,我有旧友在那里做小吏,这一路不会危险……会有点怕吗?”

冯梦书冷不丁问一句,宋湄一顿,摇头。

以前虽然没出过远门,但也不会很怕。只是古代交通不便,她恐怕要在车上待很长时间了。

外面不知谁家犬吠,道路上很安静。

冯梦书说:“天色还早,睡一会儿吧。”

宋湄点点头,靠在车壁上。

没过一会儿,车内响起极有规律的呼吸声。

冯梦书缓缓转过头来,他视力极好,能看到宋湄随呼吸起伏的身躯。

马车一震,大概是轧到了石头,猛地颠簸。

宋湄靠在车上的脑袋忽地离开,冯梦书眼疾手快地扶住。

宋湄睡眠好得一向让人佩服,早晨起床时,若没有阿稚叫醒她,等他穿衣净面后,她依旧能够沉睡。

小小颠簸,当然也是无法惊醒她的。

然而这只是推测,万一惊醒她了呢?

冯梦书以一个扭曲怪异的姿势接住宋湄的脑袋,就这么撑到了城门处。

车壁被敲了敲,在宋湄醒来的关头,冯梦书先一步松开手。

宋湄睡眼惺忪:“到了吗?”

冯梦书摇头:“湄娘,接下来的路,你得一个人走了,我只能送到这里。”

宋湄一下子清醒了,她掀开车帘看了看,已经到了城门口,天色也微微亮了。

“那你怎么回去?”

冯梦书:“走回去。”

“那么远的路?”

冯梦书看着她:“不必担心我,你自己好好的。”

他掀帘让她看外面:“驾车的是刀奴,我让他乔装过,晏京的人极少见他,不会有人认出来。待会儿还有一个仆妇上车来,她是我在沱泽救下的流民,孤苦无依。”

冯梦书忽然塞给宋湄一把匕首:“若仆妇起了歹心,你可联合刀奴杀了她。”

宋湄说:“你找的人,肯定精挑细选过,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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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梦书摇头:“人心隔肚皮,你怎么就知道,我就比那个仆妇可信呢?”

冯梦书准备下去。

宋湄忽然问:“你不问问我和太子的事吗?”

即使他们之间已经隔着一封休书,但冯梦书却不知道休书的存在。以他的视角,应该是妻子和旁人纠缠。

冯梦书顿住,半晌才道:“我很庆幸,你没有学那些所谓贞洁烈妇的行径。湄娘,这不是你的错。”

车帘掀起一角,外面有微光映入。

古人迂腐,连同为女性的冯母都不能理解她的处境。冯梦书作为丈夫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属难得。

宋湄忽然靠近。

看清冯梦书的眼神,忽然笑了笑:“你又来了。”

冯梦书微愣:“什么又来了?”

宋湄笑着回忆:“以前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时候,眼神很烦躁很吓人。后来我们和好了,你好像总是避着我的脸,就连亲吻的时候也是闭着眼的。阿郎,难道我长得很像你的仇人吗?”

冯梦书浑身僵硬。

他直直盯着宋湄的笑脸,仿佛看到另一张相似的脸。

那张脸是和眼前一样的笑容,她好像在讥讽自己,下一刻,就会吐出恶毒难听的话……

宋湄倾身过来,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冯梦书感觉到唇上一点湿润柔软的触感。

“阿郎,再见了。”

冯梦书看着马车远去。

他仍陷入在刚才的柔软中,待马车走过一段路,他终于清醒过来,几步追上去,掀开车帘。

宋湄惊讶地看着他。

冯梦书从来没有如此坦诚:“湄娘,我也有一本杂记,等我外放出京去接你,到时细细讲给你听。”

刚刚她冒犯了他,他竟然没有对她说“放肆、无礼”之类的话,实在出人意料。

宋湄顿了顿,说:“好。”

马车向前走了好一阵。

宋湄掀帘往后看,冯梦书好像还站在原地。

她想起刚成婚不久,冯梦书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怎么爱搭理人。

三朝回门他虽然跟着去了宋家,但却不怎么照顾她。

宋湄臭美,穿了一条好看的裙子,可惜裙摆太窄只能小步走。

冯梦书越走越快,宋湄急得不行,结果撕裂了衣摆。

那时候她和冯梦书还不熟,看着他走远,十分窘迫地站在原地,怎么也张不开口叫他。

后来是阿稚突然来找她,还十分有心灵感应地叫了轿子,带了一条新裙子,才救她于水火之中。

冯梦书不喜欢她,谁都看得出来。

但她曾经喜欢冯梦书,从被他从荷花池里救起来就喜欢,好像谁都没看出来。

连冯梦书好像也没看出来。

宋湄将牡丹花抱在怀里。

冯家不能待了,她有点想去找金娘娘。等到了寒陵,她就写信和冯梦书告别。

朦胧的细雨下了一整天。

未出太阳,天色阴沉沉的,丝毫不见放晴的意思。乌云甚至再度聚拢,天边隐隐有电闪雷鸣。

仆妇叫杏娘,常年在地里劳作,一看天空就知道是什么样子:“怕是夜里有大雨,到时候车走不动。必须得歇一晚。”

冯梦书给的有地图。

宋湄看了看:“前面八里远就有一处驿站,驿站不远有客栈,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一晚。”

冯梦书计算得几乎分毫不差。

按照他们的速度,如果没有意外,天黑之前刚好能到达客栈。

可偏偏出了意外,地面泥泞,有一处积水汇集,凹陷下去。车轮陷入泥坑,半天马拉不上去。

刀奴跳下马车:“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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