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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了按太阳穴。
他睡得并不好,神经疼痛毫无章法,即使是停药后也没有完全消停。醒来以后浑身没劲,脚步虚浮,但还是努力站直了。
“我出去吃,顺便附近走走。”路怀勋拿起桌边的杯子,喝了几口水,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好一些。“要不要我帮你带回来?”
彭南有点担心,“不舒服就别出去了。”
“我又不是病人。”路怀勋努力把自己跟这两个字划清界限,“不舒服是因为你那药,打完就没事了。”
彭南犹豫过,任他去了。
治疗方案是一个递进的过程,即使彭南不提,路怀勋心里也清楚。于是他起初的这些反应在后来的日子里翻倍三倍,也是意料之中。
他渐渐没精神过问一日三餐,药物反应最严重的时候疼到意识迷离,也熟悉了胆汁灼喉的苦涩。
到月末,第一阶段的治疗终于接近尾声。
彭南拿着检查结果走进病房,床上的人正安静躺着,肤色是略微病态的苍白,胳膊垂在一边,呼吸的起伏都很小。
他脚步声渐近,路怀勋也应声醒了。
“一觉睡到日晒三杆?”彭南故意要说。
路怀勋虚弱地笑笑,却没说话,只是微微侧头重新闭上眼,连说玩笑话的精神也没有。
彭南如鲠在喉,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他来时精神还很好,可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不仅手伤没有任何进展,人也像鬼门关前走一遭。
第75章
在这之前,彭南和老师吵了一架。
老师德高望重,年轻时就在业界享有盛誉,一生少有人反对他的治疗方案,彭南是最激烈的一个。
他没想到路怀勋的药物反应会严重到这种程度,从医学的角度,从来没有任何治疗方案会为了一只手的功能性恢复,去破坏整个身体稳态。
再加上第一阶段效果不好,整个方案的治疗预后也并不乐观,老师考虑到路怀勋重伤恢复不久,不愿再冒险。
彭南是打心里理解老师的,但说什么也不会松口。
老师并非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战友情,专业上的交锋辩论以后,老师面露温和地看着这个后辈,问他看着路怀勋一天一天的状态,是什么心情。
当时彭南还沉浸在试图说服老师的冲动里,肾上腺素飙升,眼睛都不眨地说他相信苦尽甘来。
可现在心情平静下来,再看见连说笑的力气都没有的路怀勋,说服老师的那些话突然都失去了支撑。
路怀勋半天没听见他的动静,重新睁开眼睛,动动嘴角,“怎么了?”
彭南摇摇头,只说,“第一疗程的针差不多打完了,之后你缓两天。”
“好事。”路怀勋笑了一下。“停了针,是不是不用喝粥了。”
彭南深吸了口气,点点头。“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路怀勋抬手往床边摸,彭南心领神会,把床摇高一些让他勉强靠坐起来。
“好事,你还这个表情。”路怀勋顿了顿,彭南没说话,他才问,“没效果,是不是?”
他偏偏头,房间里的杯子是一个弹夹的重量,未开封的输液袋像他最顺手的手枪,水壶是装满配件的88狙……
一个人在病房里的时候,手头的东西他全都试过了。
治疗没效果,他早就知道。
彭南指尖握进掌心,过了好久才说,“这只是第一疗程,任何治疗都要循序渐进,这道理你该懂。”
路怀勋抬头跟他对视,“治疗的事,有你在,我很放心。”
彭南点点头,他没提老师的担忧和改变,只说治疗效果要将来才能显现。
路怀勋强撑出来的精神消耗得很快。
他上午吐过两次,之后近四个小时吃不下东西,睡不着,浑身疼得如有皮肉绽开的伤,却只能闭着眼睛硬熬。
曾经腿上挨过刀,带着邵言从战火厮杀里解围。如今痛感连成片,深觉这一刀深可见骨。
曾经右腹遣进子弹,从生死边缘惊险捡回一条命。如今药物作用神经,甚至有子弹还在的错觉。
……
疼痛毫无章法,可因为直接作用于神经,痛感比当初真伤在身还要清晰。
“你再睡会儿。”彭南知道他很少能安稳地睡着,哪怕是因为累极也总是睡睡醒醒,可对于病人来说,睡眠时间是治愈恢复的绝佳期。
路怀勋低头一笑,半开玩笑地问,“晚饭还是粥吗?”
彭南被问的鼻尖一涩。
粥是常态,吃不下东西、吃了又要吐更是常态。有时候因为精神很差,连续两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今天能坐起来聊上几句,已是庆幸。
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路怀勋的喘息声。
彭南忽然就想起了老师的那个问题。一天天看着路怀勋变成这样,他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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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药两天,路怀勋精神始终没养回来,浑身疼得像幻象,却有真实的感官。但好在药物作用停了以后他的一日三餐有所恢复,不至于那么难受。
他昏睡到第二天下午,被窗外的阳光晃醒。
外面艳阳高照,算时间,隆冬算是过去了。
“醒了?”
路怀勋转过头,这些天睡得头脑昏沉,他甚至没意识到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旁边站着的是彭南的那位老师,也是他真正的主治医生,祁郁林。
“祁教授。”他努力坐起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祁郁林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路怀勋笑道,“好多了。”
祁郁林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压下太直白的话没说,“治疗过程不太好受,我尽力帮你缓解。”
路怀勋还没看出他来的目的,只能跟着他说,“您辛苦。”
“下一步的方案,彭南跟我讨论了很久。”祁郁林顿了顿,这是要说重点了。“我知道你们这些战友感情好,你全权信任交给他,他又心疼你,有太多事压了没跟你说。”
路怀勋正正身体,等待他的下文。
“治疗方案的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把选择权留给你。毕竟将来的所有后果,好的坏的,最终是要跟你一辈子。”祁郁林注视着他的眼睛,“第一种方案是减药,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尽可能恢复你左手的日常功能,效果会快很多,你也不用那么痛苦。”
路怀勋低下头,是理解了祁教授的意思。
尽可能恢复日常功能,怎么可能再做狙击手。
他张张嘴,声音暗哑地问,“彭南呢?”
“他不同意,他坚持继续用现在的方案。”祁郁林答得很坦然,“他宁愿陪你走一个漫长且无望的治疗期,去争取一个,能让你回到过去的渺小可能性。”
路怀勋停了好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