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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驳了。

他看到了诸如此类的角力最终不过落脚何处,便如纪桓多年来教诲:认清本质。

认清本质之后,许多言语相抗便只是孩童游戏,无益解题。

“温先生直谏,朕在位八年,头回听,很觉感慰,也觉受用。”他依旧独坐玉阶,身子前倾两臂弯折搁在膝上,面对满地或坚硬或柔弱的跪伏,只如恳谈,

“但你所谓的后果,尚未发生,而大祁安泰一如昔年,这些也就不是你们割据祁南的理由。”

“信王从不曾割据祁南。他做了所有准备,都在暗处,麓州及周边城郡依然安宁,依然归朝廷管辖听君上号令。始终臣服,便不算谋逆。君上不也因此,拿不到实据抓不到把柄,只能设今日之局,迫草民等自己承认。”

温斐的神情极难言述。顾星朗明白那是一个学者、一个洁身自好的长辈不得不如寻常谏臣般在此磨嘴皮的尴尬与自怜。

他该不屑于说这些。他的著作顾星朗全读过,清高以至于桀骜。

“先生在同朕说的理,是有动机、有准备而并未动手,故不称罪;同时这一应的动机、准备,都是出于一腔家国大义的昭昭热血,不该论罪,反该嘉赏。”

“君上明鉴。”

顾星朗长叹一声,后仰以手腕反撑玉阶,望着漫天星幕许久没说话。

筵席间有女眷悄抬眼看,只觉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温柔的,明亮的,旁人求情讨饶他便会心软宽恕。

“还有谁出于这一腔昭昭,割据,不对,”他轻笑,“做了准备,未雨绸缪,此刻都出来,通通有赏。”

自没人将这句话当真。

也就没人出来,紧闭的正安门内只闻夏夜风。

夜风时有时无吹了许久。直到有灯火被吹灭,宫人慌里慌张去取灯油,蹑着手脚,仿佛动一动也有杀头之危。

他们还没见过君上杀人。

但极远处如遭封印的正安门和星子如坠叫人急剧不安。

“铡刀架脖子的滋味不好受吧。”似赏够了星星,顾星朗起身拍掉掌心间灰尘,淡望满场如寒蝉的世家老少,“朕也被铡刀架脖子许多年了,我顾氏,同样被诸位架了许多年脖子。都难受,总要想办法动一动。”

竞庭歌只觉上当受骗。

他意不在信王。

根本不是为扼一场可能的皇室叛乱在这里摆鸿门宴。

信王当然有罪,却只是今夜的饵。此时台阶下乌泱泱的高门才是鱼,而鱼塘被封死了,他在逼他们将这些年吞下的势力全部吐出来。

“朕算过了,若今日在场的五成、甚至八成都把持了各自所在城郡的兵马,若消息放出去他们联合起兵救人,朕挡不挡得住。”晨间他抹了阮雪音调的乌木沉香,此时抬袖口嗅,安神怡情,

“五成,挡得住;八成,不好说。问题在于,没有诸位指令,他们不敢妄动,而诸位不傻,今夜想要活着走出正安门,只能将他们,交还给朕。”

他开始返身步步上玉阶,又扬了一次手。

顾淳风早已不在台阶顶,坐去了阮雪音身侧定惊魂,眼看着这次扬手之后,周遭宫墙上出现了大片阴翳。

整整一圈,如乌云盖顶。

乌云堆中道道寒刃,伸出来,瞄准正安门内两排笔直的筵席。

“还有谁怀着昭昭家国义未雨绸缪,”他走到了台阶顶,依然背对所有人,长影如月华,声亦如月华,

“交待清楚,就可以出去。出去有重赏。”

【1】618步步为营(上)

第六百五十一章 君王箴

星子坠在宫阙顶,显得此间天地广袤又隔绝于世。

顾淳风坐身侧是真实的,顾星朗立阶上是不真实的,阮雪音以余光观他长影,许多情绪涌上来,而终被竞庭歌望天色的脸吸引了注意。

在等什么?她该没料到今夜局面,也就难于继续推波助澜,此刻最该做的是自救。

天长节,白、蔚两国循例该贺。或为使团,或为国书,总要有一样。今年阮雪音掌庆典诸事,晨间送完顾星朗出门、午间赶着煮面,其他时候都如线轴转,也便根本不知两头邻国动向。

显然此刻想知道也无门了。

但若有使团至,定会提前至少一日,不可能赶在当天。所以两国都遣送的贺信?

阶下持续安静,所有人深垂首。

顾星朗抬脚步,慢悠悠回龙案后坐下,见苏晚晚跪伏不抬头,也不唤,自己举箸夹菜吃。

七月炎夏本多凉菜,涤砚也便没叫更换。

“可算饿了。”顾淳风依着阮雪音耳语,“这么一大通威风,耍起来很耗神吧。”

她言辞分明玩笑,语气却不,本能反应更不,挽着阮雪音那只胳膊有些抖。

阮雪音动指头按了按她手。

“嫂嫂,”只余气声,“四哥他,会死么?”

信王依旧直直跪着,没伏。

他左右家眷、温氏三人、上官宴,都伏着,玉阶般静默。

“干耗没用。”顾星朗边吃菜边道,“诸位若还对我这脑子有几分服气,便该明白,拖延时间等救兵、排对策或者观望旁人再做打算,所有这些我都想过了。”

他忽不自称“朕”,轻描淡写的“我”只如站在高处必胜的、洋洋得意的此世代任何一名年轻人。

“有救兵又如何?他们一旦动身消息便会传进来,墙上这些,”他就着银箸指,“都是透甲锥。盔甲尚能穿透,何况锦缎肉身。禁军的准头你们也知道,射一个中一个。救兵才行百里路,正安门内已经没命给他们救了。”

圆月亦坠,阶下依旧无人动。

顾星朗看了片刻,笑起来。

“是不信朕会杀人。”他搁箸,银碰玉瓷极清冽的响,“射一个。右五吧。”

他看没看右五、知不知右五是谁,没人知道。仿佛只是信口数数,而右五如何还坐得住,连滚带爬出席入场间,一路跪至阶前,

“君上明鉴,崔氏虽世居梅周,从来本分,绝无割据之心更不曾拥兵!君上若不信,即刻召府尹大人来对质,臣敢保证,今日臣夫妇便命丧鸣銮殿,梅周也不会有兵马动!”

梅周崔义,世袭永安侯,因辈分高资历老,坐得靠前。

“永安侯这般说,朕信。召府尹就不必了,省得开门。梅周会不会有兵马动,明日便知。”他瞥一眼涤砚,“消息放出去,就说永安侯夫妇殿前认谋逆,已经伏诛。”

“君上!”

“依次来吧,右六。”

弓弦绷声越灯火响,右六随之起,大步离席与崔义并跪,深伏恸呼,“臣知罪!”

顾星朗点头,“知罪就都好说。”再瞥涤砚。

涤砚招手,很快有笔墨纸砚送至右六跟前地面。

“什么罪,写下来。字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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