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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斐啊温斐。”顾星朗笑且叹,“你侄儿方才说,他开始随信王理事是景弘二年。景弘二年,后宫尚空,你山中避世多年,原是在修未卜先知的能耐?”
确为破绽啊。竞庭歌心下嘲。其听一代大儒还有什么招。
“君上即位时年纪尚小,”便听温斐再道,“不少人认为信王更堪大任,是纪相以先君遗诏平息,还说,”
顾星朗从头便猜当年有约定,没有无缘无故的说服。【2】
“还说,”他接上这句顿,看向纪桓。
纪桓长揖,“臣当时说,自来大位能者居,新君虽年幼,雄主之才。信王若不服,无妨观望筹谋,来日倘有不及,取而代之。”
此言大逆。
偏被纪桓说得堂堂正正。
而这样一番话亦是水下之言,今番重提可视为真,也可视为当年他为匡扶顾星朗使的伎俩。
老师评纪桓老狐狸,不虚啊。竞庭歌余光瞟。既保全了他自己,也间接帮了信王与温氏。
“所以温先生的意思是,您和信王基于纪相昔年一番话,开始筹谋,割据麓州乃至祁南,以备今日朕有不及,随时取而代之。”
他先前已将皇权与世家逻辑摆上了台面。
显得此刻皇族内部争斗似也可以谈,明晃晃议论。
“草民不敢。”
再说不敢实在像谦词。
顾星朗伸手执壶开始倒酒。
琼浆入杯盏,娟娟如溪流。
七分满,他停下,拿起酒杯递给温斐。
“君无戏言!”温抒当即呼,就着伏势声声磕在硬凉地面,“愿已许,君上说了但凡不是要君位皆可赦——”
“但他们要君位啊。”顾星朗维持着递杯之势。
当然是偷换意思。即便要君位也是信王,跟许温抒的愿是两码事。
“君上扼危局于摇篮,”温抒却没有心力争辩了,天子驾前揭谋逆,怎样都是错,“无论信王与父亲是否割据了祁南,是否拥兵养兵以图来日,此刻已经被君上制服,祁南的兵马也完全威胁不到君上,还请君上看在,”
她已是哽咽,仓惶跪走至温斐身边、顾星朗身前,再磕下去,
“看在温氏拥大祁近百年,著书立说无数,父亲桃李天下为国育了不少栋梁,的份上,饶了父亲性命!”
【1】601藏慕
【2】449齐眉
第六百五十章 天子谋
顾星朗听得清温抒磕头的响动。
起伏间更瞧见了她额上艳红而带血。
他一口将杯中酒饮了,随手扔掉,空盏骨碌碌自阶上滚落,清脆的巨响,直滚到温抒跟前。
温抒连续磕头求告已是懵,见状更懵不确定谁喝了这杯酒,颤抖着抬头见父亲仍跪在近旁,而顾星朗,还坐玉阶上,直直看着她。
“是啊,温先生不入仕,你是女儿家不能入仕,温家此代的年轻人们除了温执在军中,根本没人立朝堂。但他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许多在朝堂,有些朕知道,有些朕不知道。所以方才这杯若是鸩酒,你父亲若喝下去今日血溅鸣銮殿,你说,朝中军中有多少人要为他寻仇?朕的脖子,确乎是架在温氏的刀刃上啊。”
“民女失言!民女绝无此意!满朝臣工,大祁子民,自都效君效国!”温抒脱力气竭,除了百口莫辩地解释只会磕头,鲜血如露渗雪肌。
“伏罪还是怎么,温先生既已供认,自己担着。”上官宴就在她身侧,终看不过,垂首平声,“叫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的温小姐此时磕破了头恸哭,何必,何用。”
怜香惜玉就哪儿都有你。顾星朗斜目光向上官宴:
“且不说罪状是温抒第一个出来认的。便算她蒙在鼓里,你却撤了对温据的指控,看来是局中人。”
你大爷。上官宴灼灼盯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星朗亦灼灼盯回去。
“草民有罪,但凭君上责罚!”片刻后上官宴伏地沉声。
“何罪?”
“几年前臣有意打通祁南商路,便趟过麓州深水,一路摸下去,最后与草民接洽的,便是温据。”【1】
他说了该有半柱香时间。
快而扼要,都是昔年在麓州见闻,包括与温据的过节始末,包括那些有的没的死亡,声声撞在地面撞进所有人心里。
“你的如夫人指温据暗杀你,便基于此。”
“是。”
“是你么?”顾星朗向温据。
“是。”
“上月府衙里关押的那几个人呢?”
“也是草民。”
“为何杀他们。”
“他们中有人,”温据极平静,赴死之姿,“在草民网罗中,一旦供出上家,上家也须死,上家若不死,便只能是草民暴露。”
顾星朗点头,也平静,“许多人共守一个秘密就这点不好,须封同样多的嘴。但不用人,又无法完成秘密割据。对吧?”
温据不言算认。
“安端。”
“臣在。”
“那几个人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回君上,臣——”
“刚说了,谋逆不一定论斩。但此时此刻若仍想隐瞒,欺君之罪,重过谋逆。你想清楚。”
约莫两瞬静止。“臣知罪!”安端重伏。
温据声言把持了地方军。
信王信誓旦旦地方军只听破云符号令,而左半破云在地方长官手里。
“说清楚。”
“臣,臣与信王殿下定约,来日若起事,愿效犬马之劳!麓州、麓州以东四百里、以西八百里各城郡兵马都受此号令,自然,自然与万顷书院以家国之义感召,不无关系!”
“家国之义。”顾星朗似听了天大的笑话,骤然声高,“家国之义是夺君权、兴内乱、置祁国大好局面于万劫不复之地?”
最后半句是先前温斐的词,他下意识重复,心道好用啊,也讽刺,大儒教出的至理!
“君上在位八年,”却听温斐忽开口,亦声高,“国泰民安,内政邦交样样出色,更与白国深盟,还在去冬亲征联蔚伐崟,何等雄才。偏受妖妃蛊惑,任其干国政、改秩序!如今后宫空置,君上言与世家默契,草民斗胆问,姻亲之路何尝不是默契之一?君上又是否守了此默契?瑜夫人乃相国之女,尚且受冷待而不敢言。
“再说举国女课,虽为试练,毕竟耗费,其义又在哪里?就凭佩夫人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君上近来所行,桩桩件件,寒臣民之心;放任下去,兼佩夫人身份特殊,后果不堪设想。”
十几岁时遇臣工诘难,顾星朗总想辩,苦于那时候底气、经验皆不足,只能体面应对了,再以计以行动解之;
今日底气、经验皆备,他脑中也有上百条规则的另一面、道理的另一层可以用来反驳——
但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