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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的神经,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都怀疑这泣声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等到看清进来的人时,却每一个人都愣住了。
——是卫尘起。
将死之人的阶下囚身份自然不值得对方亲自跑一趟。
卫尘起也并非一个喜爱羞辱敌人、欣赏阶下囚丑态的小人,相反对方宽容大度、礼贤下士的声名远播天下。
礼、贤、下、士?
许是这个想法不约而同的浮现在脑海里,一时之间连牢内的呼吸声都沉重了几分。
谁都知道这位主君以“求贤若渴”闻名,其帐下不少效死之士也有不少曾经是兵戎相见的敌人。
而现在、他到了这个监牢。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面也有他想求的“贤士”?
如果能活下去,谁又想死呢?
一时之间各色的目光都落在了卫尘起身上。
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脊、想要提起曾经的体面;有人目光殷殷、越发热切;也有人在短暂的面部肌肉抽动之后,终究阖上了眼别开头去……
被各色眼神注视着的卫尘起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径直往内走去。
他所过的地方就连那些阖眼一心求死的人都免不了眼珠转动、身体紧绷,更别说那些殷切期望的人了,卫尘起走来之时,他们有多么热切,经过之后就有多么绝望……这并不小的监牢之中以行走之人为中心,情绪彻底划分为了两个极端。
卫尘起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但他却毫不动摇地继续往里,一直走到了最内。
而在最里面的,正是刚刚城破的阳涉之主徐朱粲。
就连如今万念俱灰之时,徐朱粲也忍不住露出些疑惑来,他当然不会以为卫尘起会放过他,应该说,这里面每个人都有可能活,只有他必须死。
而在他这不解又迷惑的注视下,卫尘起继续往里。
直到这时候,徐朱粲突然忆起里面还有一个人,一个他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人。
这人数月前突然来投效,说了一堆不知所云的局势分析,徐朱粲本来以为这是卫军的疑兵之计,就暂时将人扣下,不过没多久就发现这就是个来骗吃骗喝的酒囊饭袋,待要随意处置了,又不知被他听到什么风声竟提前跑了。后来卫军围城,他也没有精力搜捕这么一个小人物,却没想后者居然和阳涉城中一干要员一同被俘。
他叫什么来?好像姓汤。
……
——是姓“汤”。
汤宴秋。
正是之前在殿中时,卫尘起对方暇所说,被再一次脱身逃走的“汤宴秋”。
第18章 乱世18
刑讯的地方自然不会如何干净。
刑官本来有心请这位主上回避,但是卫尘起往那儿一坐,他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有这么一位贵人在,刑官也不敢用什么过分的手段,唯恐污了贵人的眼。不过好在要讯的这个人实在是个软骨头,只一顿鞭子抽上去,什么刑都没有用呢,就已经哭得涕泗横流、满身打哆嗦地问什么说什么了。
确实是“问什么说什么”,但是问题是这人说的他都听不懂啊。
刑官只能硬着头皮请示卫尘起,“是否容臣请一位精通各地方言的同僚过来”。
但虽这么说着,这刑官心里却犯着嘀咕:不管是什么地方的方言总还是有一些音能听出来的,但是这人说的话却好像只是一些杂乱的音节、毫不成体系。
刑官一开始也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装疯卖傻,但是按照他这么多年审问人的经验下来,这人确实是吓破胆子的样子。
卫尘起没有答话,而是踏了一步向前。
刑官刚刚在背后作躬身状,就见寒芒一闪、手起刀落,一只断手飞了出去。
鲜血喷涌而出,有几滴溅到了后方刑官脸上。
直到那温热的感觉后知后觉的传入脑中,刑官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怔愣之后、不由打了个哆嗦。
断手断脚的在这个地方其实不是个什么事儿,刑罚里比这个狠的、比这个磨人的有的是,这刑官也曾经亲手做过,还不止一回。
但如卫尘起这般干脆的还真是没有。
这恍惚让人生出点错觉,这位主儿砍个脑袋,动作也不会比这慢上多少。
或许不是错觉。
刑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还好好在原位的项上人头。
——是贵人没错,却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贵人。
就连见识丰富的刑官都有如此感受,更别说那边被绑在架子上的汤宴秋了。
他有极短暂的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意识到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叫,鲜血的腥锈味中渐渐混杂了一股骚臭。
尿骚味儿还在这狭小闭塞的空间内蔓延,但是那凄厉的嚎叫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卫尘起只侧手甩了一下刀上沾的血迹,汤宴秋的惨叫就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只能从喉咙间发出点怪异的咯咯声。
短暂的寂静后,他发出一声抽噎,用那刚刚被自己伤到的嗓子嘶哑又艰难地低声,“……回、去。”
像是这个话道出了他的心声,那本来很低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回去、回去!对、我要回去!!”
“谁要在这个见鬼的地方?!!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去!!”
他这么哭嚎着,鼻涕眼泪糊满了整张脸、把刚才溅射上来的血迹冲刷的斑驳又狼狈,半点看不出这张脸原本还有些俊秀的痕迹。汤宴秋却早已不在意这些,他只撕扯着那已经受伤的嗓子,来来回回的念着“回去”的那两个字,间或咳出一口带血的痰沫。
这人既然现在在地牢之中,关于他的全部身家背景自然早就摆在了卫尘起的案头。但对方现在口中的“回去”,自然不是指在晨州的家乡。
对此,卫尘起也早有预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沉声问:“你要如何回去?”
正喃喃地抽噎着的汤宴秋猛地滞住。
如何回去?对、他要怎么才回去?
*
杜望之是知道卫尘起要提审汤宴秋的事。
但等他终于把这段时间不在佑安积压的那一堆事做了个紧急处理后赶过来,就看见这片血淋淋的情况。
杜望之:“……”
这是有多等不起啊?
要知道就算是他,离开佑安这么久,回来要整顿打点的事情也不少,卫尘起作为主君,要做的事情只能比他更多。更别说好几个月不见,他必定要召那人进宫见一见的。
杜望之本以为自己必定会来得早的,却不想卫尘起居然有这种行动力。
该不会见完了人就直接过来了吧?
宫里那些还待着上奏的恐怕要急死了。
但是再怎么样,这种牙疼的抱怨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