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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吹拂,舒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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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对话,舒大概明白了原委。
为他传话的马虎同事只告诉了他的妻子儿女,就赶回老家过年。而在单位的记录里,只草草写着他“遇灾受伤”和“失去联络”。
原来一切只是个误会。
舒坐在室内,却觉得脑子像刚才在雪地里一样麻木。单位同事也用陌生眼光偷偷打量他。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误会会惊动了最不该被惊动的人,不远万里奔波赶来。
救援飞机的医护人员拉着他简单做了一番检查。
舒被一群人轮番询问检查,生怕他有事,又怕有病没查出来。最后终于被释放,走到门前,远远和那个人打了个照面。
细细的风雪零星从面前拂过。湛蓝的天,洁白静穆的山雪。不知道是不是绝境才显得偶尔如此美丽。
那人始终在舱门前,听医生低头汇报,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招招手,似乎准备直接离去。
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但是一抬眼,看到那人眼底落着淡淡的青色。
他推开舱门,向对面说,“来都来了,还是坐坐吧。”
值班室很小。舒抡着登山杖走在前面引路。他还不能走快,低温让伤处隐隐作痛。但也不能太慢。
因为那个人的时间宝贵。
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成功地淹没在人群里。而他哥正相反,很多大事件背后都有他哥的手笔。大人物的名字永远不胫而走。不用费心就铺天盖地。那个人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宝贵。
不像守在隔绝之地里的他,哪一年哪一天,都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之间没有对话,只有踩在雪地上细碎的声响。
舒推开门,小小的值班室被风环绕,只能容一个人转身,掉漆的办工桌上架着一个塑料文件夹,哗啦啦在风中翻动。他放下手杖,拉开第二把椅子。椅子还算干净,但是对那人而言太过寒酸。
“就不坐了。”那人也毫不掩饰,拉了拉领子,皱眉。“我还有事。”
大人物的行程当然紧凑,何况多了这么一个插曲。舒单手在扶着桌子,尽量稳住腿。他已经很习惯在他哥哥面前露怯。任何事情,只要久了就会麻木。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他的语气还是很和气。说完他们都愣了一下。“马上。”
舒急忙转过身,因为走得快了而有些踉跄。但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没有从背后响起。这让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赶时间,来不及脱下厚重又陈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大衣。这地方从没有访客,一切只剩下最基础的使用功能。
他刚出门的时候,电炉上刚好卧了两个蛋。关火以后焖着,现在火候刚好。拉开抽屉,里面是几个不锈钢的碗。说是碗或者盆都可以。在这种地方,一件东西往往要当好几个用途。
不锈钢碗底洗得很干净,但是招待肯定不行。他哥哥是万分金贵的人。舒来不及深思,从抽屉深处找出自己最好的一只水杯。那是一个敞口的骨瓷杯子,怕摔坏已经很久没用。然后他挑了形状好的一只蛋,小心铲进瓷杯里;另一个放进不锈钢盆,最后分别撒一把白糖。
他听到后面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立刻喊了一声好了,然后将筷子和骨瓷杯水铺蛋端过去。
*
忧忧看到弟弟无恙,原本并未打算逗留。
即使阔别十年,舒看起来仍然没什么变化。虽然明明他应该是变化最大的那一个。
在狭小的值班室,舒侧身端来一个杯子,里面的水铺蛋上下漾动,带着一丝香甜的水汽。
“哥,这是给你的。”
忧忧已经很久没有吃这样朴素的东西,毫不掩饰地皱了下眉。但他看了一眼杯子,只得坐下。
隔着淡白水雾,舒忽然想起,这个精致的杯子还是很久以前哥哥送给自己的。没想到他带着这么多年,久得都忘记了来源。
见哥哥坐下,他心里放松了一些。转过身去端自己的不锈钢小盆。
他哥在小桌对面咬了一口蛋黄,就看到他被钢丝球磨花的不锈钢盆,然后顿住了,仿佛看见桌上出现一只正在惨叫的驴。
“你……就用这个?”长发贵人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惯性。舒忽然意识到。即使他们已经分开,在哥哥的意识中,自己还应该是过去那样被照顾得面面俱到,生活无忧的富贵闲人。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后来想想也不需要解释。蛋吃过了,往后他哥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是啊。”舒咧嘴笑了笑。“其实,都是一样的。”他指着自己碗里的蛋说。“没有什么关系。”
很多年前,他们还在寄养家庭。新年来了客人,养父母就会做两个水铺蛋。他们嘴馋又好奇,就也各自得到一个蛋。舒每次都觉得,自己碗里的蛋要大一些。但他哥说,其实是一样的。
于是那成为了他们新年的一种庆祝习惯。
后来他哥越来越少在家,吃的东西也越来越高档;舒就学会了自己做这道小菜。等有了女儿,他也做给女儿和妻子吃。
他也学会了把更大更圆的那一个蛋,笑着给出去。
舒从不怨恨他哥。只不过人往往到了付出的时候,才容易体会到接受了什么。
“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舒觉得吃了蛋,氛围似乎好了一些,试着开口。
对方只是点点头,并不想多说的样子。
舒也没有再问。
他哥和他不一样。他哥的要求一定很高。所以当年他谈恋爱的时候,才对他的女友百般挑剔。
舒从来不清楚他哥的感情生活。关于他哥的一切都很复杂。他只知道他哥心里大约是有一个人的。有一次他先回家,拆错了一个包裹。
那个包裹是一个紫色天鹅绒的盒子,美轮美奂,打开来,里面有一对戒指。连舒这样欠缺审美的人,都觉得非常好看。
舒那时候没心没肺,以为他哥好事将近,贱兮兮跑去八卦,反而被他哥气急败坏骂了一顿。舒触了霉头,不敢再问。
但是那个小盒他哥一直没有送出去,就在他家里。舒很替他哥操心。同时又很担心,可能是自己一直赖在家里,耽误他哥找伴儿。
他就又跟他哥说了,然后又遭到一顿骂。
活该。舒那时候非常委屈。不过他哥又漂亮又有钱,他其实不怎么担心。这类会让人伤心的人,才有被爱的资格。
舒并不后悔离开。妻子善解人意,女儿活泼。这种生活他很满意。甚至连那女儿并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也不介意。妻子并不能生育,于是他们去领养了一个合眼缘的婴儿。
每一种生活都是馈赠。
这些他都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