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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降临前的原点。
重置时间时,我做了“隔绝”。这个新的世界没有神秘学和咒术,自然也没有怪物,没有末日,没有尸体。
裴追父母健在,家世奢豪,现在还是个偶尔会上财经和八卦新闻的富家贵公子。
而被我献祭给阵法的朋友、从前枉死之人,也都会复活,恢复平淡又温馨的生活。
只是他们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记得恐怖的末世。
逆流时间的阵法效果如此好,简直是我可以想到最完美的结局。
甚至,我原以为我死定了,但竟没有。
这么逆天的禁法,我付出的代价小得惊人。只是作为时间术法的悖论,被所有人遗忘。又没了术法,成了个落魄潦倒、没钱买烟的酒鬼。
哦,或许还是病鬼。
这日醒后,头部疼痛又缠绵数小时之久,我无法干活和进食,琢磨这么饿死有点亏,终于去了医院。
*
我不喜欢医院。
那是生与死之间的站台,痛苦与挣扎的缩影。人们站在报告机前,取一张单子,神情平板,嘴唇紧抿,证件放上去,一张雪白的报告纸从机器里吐出来。
大部分人仓促地瞥了一眼,就走向各个科室。但我也看到前面有一个不知是病人还是家属的中年男人。
他双手捏住这张检验报告,眼睛盯在上面,边看边走,失魂落魄,似乎周围一切都变成了灰白的背景布,甚至撞到了几个人,还是自顾自地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最后扶着栏杆滑坐在地。
轮到我了。
我收回目光,从报告机中取出我的核磁报告。
“731号沈无,请至2号诊室就诊。”
广播了三遍,我才回过神从报告上挪开视线,竟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情绪。
我将报告对折放进口袋,进了诊室。
“你家属呢?”医生问。
看吧,这句话就不是个好兆头——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
哦,医院禁烟。最后的乐子也没了。
“我没有家属。”我回答。
“恋人——”
“都没有。鳏寡孤独,六亲断绝。”我在他继续唠叨之前打断道:“您直接说吧。”
医生上下打量了我一会,神情渐渐变为十分赤裸的怜悯,还是先问:“现在有什么症状?头疼的厉害吗?”
“体力差了很多,昏睡时间变长。头疼倒是还可以忍受,就是有时候眼睛会突然视力模糊,一般再过几分钟就恢复正常了。”我条分缕析地平静描述。
医生停下鼠标,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是我见到第一个在这种病程下还能轻描淡写地说可以忍受的病人。暂时性的视力模糊是因为肿瘤压迫到了你的视神经。后续可能会发作地越来越频繁。”
他说完叹了口气,把电脑屏幕转向我:“你看你这个片子,脑部的阴影……”
我忽然道:“我要死了吗?”
医生一怔,旋即皱眉:“你先别多想。”
我这才回过神了,甚至还笑着点头。
“你好像对得病不太意外?”医生忽然道:“你还这么年轻,家里也没有病史。为什么?照实说,可能对治疗有帮助。”
“没什么。”我随口胡扯:“只是生活习惯太差了。我每天抽50根烟,喝20瓶劣质啤酒,不过我还以为先玩完的会是肝和肺。”
医生顿了下,当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说道:“也不要太过悲观。我们可以通过手术手段来治疗,或许可以延长寿命。”
于是,我还是怀着希望问:“能延长多久?”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生存期和分期有关,要手术拿了病理才知道。又安慰我要相信科学的发展,等待时间越长越有机会之类的。
“手术有多大风险?”我又问。
“肿瘤位置不太好,不可避免地会影响一部分脑功能区,比如可能会造成单侧身体瘫痪、视力减退等。”
我没有说话。
医生沉默一会,抬头看着我:“你的确没有可以来照料你的亲友吗?”
“没有。而且我也没钱手术。”
医生梗住了,沉默了一会才说:“如果不手术,的确可以有质量地再活一段时间。但是因为脑部恶性肿瘤特殊,也可能随时面临新的问题。”
“什么问题?”
“比如彻底失明、幻觉、记忆力衰退,甚至不能自理。戒烟戒酒、心情平静……晚期可能会稍微好受些。”
我想了想:“没事,乐观点想,我可能活不到这些问题发生的那天——不手术能活多久?”
“如果谨遵医嘱,情绪平稳的话……可能是两年左右。”
出了医院,我就迫不及待地掏出烟,点燃了一支,夹在指间。
手机屏幕上是这个疾病的介绍。我还特意找了篇带数据的文献,知道了它低到可怕的五年生存率和高到离谱的复发率。
——是当之无愧的绝症。
吞吐的烟雾模糊了黑沉沉的天幕和车水马龙的人流。
雪白的东西溅落在了我的肩头。
初秋时节,竟下雪了。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到了刚才那位医生。
他尽职尽责地追了出来:“如果是担心手术费,我和医院方面可以帮忙想办法。现在还来得及手术,不治就太可惜了。”
如果不是没得选,谁又不想活呢?
但即使苟延残喘,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比如听着你心跳声就喜极而泣的家人爱侣,比如寒冬里温了又温的一碗汤。
我这样的,就没必要死皮赖脸了吧。
“算了。”我弯腰在花坛边上摁灭了烟,在寒风里裹紧了破破烂烂的风衣:“仔细想想,两年也够用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摆了摆手和医生告别,走入漫天飞雪中,甚至有种看到归途的安然。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这“安然”只是个短暂的错觉。
我从医院出来后,见下了雪,便突发奇想,买了一箱啤酒,坐在街边长椅上,一边喝酒一边抽烟,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烟屁股,想着剩下的两年要做些什么。
——有什么有意义的事呢?
人活一世,无非情理二字。
于理而言,我曾问心有愧,众叛亲离,却也成功地逆转时间,结束末日。如今死到临头,倒也清算干净了。
而于情来说,于情……为我友之人,要么枉死,要么死于我手,哪怕时间逆转,他们复活在新时间线,也不会认识我,我也从没想过再去见他们。
我只在暗处看过一人。
裴追。
这名字在我舌尖滚了滚,然后随着一口滚烫的酒,落入了冰凉的肺腑中。
我喝醉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醉的,只是回想起来,大概是酒后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