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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浅青色长衫,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却像个不拘形迹的浪荡公子,还调戏他似地笑了笑。
他往床边靠近了些,伸手抱住她的肩膀,看见她面前摆着的是四五本奏疏,不由得道:“陛下这是真的宵衣旰食了。”
允元笑笑,“非常时期,总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非常时期……”杜微生低喃,“既是非常时期,还望陛下……警惕徐赏鹤。”
允元手中活计停顿住,望向他,声音冷了:“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杜微生淡笑:“臣连日只在这勤政殿内,还能知道什么呢?只是想,徐尚书那么讨陛下喜欢,想必有所图谋。”
“那你呢?”允元很快地反问,“你也有图谋吗?”
“臣的图谋,不是早已被陛下看穿?”
允元微微眯了眼睛,沉默下去。他听起来是在打哑谜,实际已将谜底都掀给她看了。然而徐赏鹤撑死了不过是个工匠,又能起多少风浪?就算一时宠爱加身,也不见得能动摇大局。
杜微生的表情在认真中夹杂了笑,甚至还有一丝昨夜那情欲的残影。不如就将他的谏言认定为妒忌,还更容易一些。
杜微生揽着她问:“还有十日,就到陛下的生辰了。陛下有什么想要的吗?”
允元颇为惊讶地看他一眼,“朕想要什么,你就能给朕吗?”
杜微生笑了,“陛下可不能总用这样的反问来拒绝旁人的好意。”
“受教了。”允元往后又靠了靠,揉了揉太阳穴,“那,朕想要汝阳侯消失,可不可以?”
抱着她肩膀的手又紧了一分。其实汝阳侯之于杜微生,也并没有什么非死无以报之的大恩德,汝阳侯做事,从来只是为了他自己的。但是毕竟这个人已经渗入了杜微生与允元二人人生的所有因果里——允元转过头看他,便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样的复杂情绪。
允元疲乏了,将那几本奏疏往他怀里扔,撒气一般,“你且自己看吧,几个老不死的,说朕有意把汝阳侯与妻儿分隔开,旷夫怨妇,于国无典,悖逆人伦,为君不孝。另还有这里,说朕即位以来,没什么建树,只是大兴土木,广招内宠……”她古怪地停顿了一下,还去看他的反应。
杜微生也坐到允元身边来,一目十行地掠过这些奏文,又将它们分别理好,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计策,若被这几个食古不化的老臣打断了,可就得不偿失。”
“是啊,朕自有朕的计策。”允元侧头凝望着黄金制的雁足灯,慢慢地道,“待朕除了汝阳侯,建起学士院,再将禁军收入囊中……三省的那些人再是厉害,也不能妨碍到朕了。”
她能与他说这些,无非是认定了他已经不再构成威胁。杜微生低垂眼睫,道:“陛下宏图远志,为社稷所计深远。”
“也只有你会这样说。”允元笑道,“想奉承朕?可朕已经听过太多的反话了。他们一边说朕不过一介女流,却妄图倒转乾坤,不自量力;可一边又说朕不是寻常女子,一定有什么怪异之处,才会如此荒淫残暴。”
杜微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她少见地顺从,在他的怀里闭上眼,感觉到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长发。
其实世人是真的很奇怪。她做皇帝,平素总是和颜悦色的,很少打骂下人,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至少是做到了不迁怒,不贰过。她杀过人,背叛她的人和可能背叛她的人,但她也会行奖赏,赐恩典。她自以为已很努力在学习父皇那样治国了,至少比那个喜怒无常的哥哥要好吧——可是,世人却说她才是皇室之中最荒淫残暴的那一个。
“你知道么?朕过去不是这样的。”她忽然说。
杜微生道:“臣不知。陛下过去是怎样的?”
“朕过去……”她顿了顿,“朕过去只是个寻常的、受父母娇宠过了头的公主而已。读过不少的帝王之术,可也只是当做修身养性的游戏,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施于己身。是直到六年前……”
她突然停住了。这样,许久,许久,她也没有再开口。
六年前,也就在先帝去世、废帝登基的那一年。
“朕直至今日,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何处做错了。”
末了,她淡淡地,用这样一句话收束了那些没能出口的往事。
“臣虽不知道,陛下过去的事情,”杜微生忽然道,“但臣以为,陛下如今就很好。”
“嗯?”她仰着脸望他。
“伏羲女娲创世造人之际,并不曾有谁说过,伏羲就一定比女娲高一等。天命无常,从来不过是有德者居之。”杜微生的下颌棱角分明,声音也如风送浮冰般清冷,“旁人说您是女人,只不过是不想承认您是天子罢了。”
允元咬住了唇。
他复又笑了,清清淡淡的,“您生来就要统御万民,这就是天命,陛下。三年前您是如何胜了汝阳侯,三年后,您也仍然可以做到。”
她想问: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曾有过一些理想,却最终说不出口?
可是他的模样,却似不容她发问了。
*
天刚蒙蒙亮时,勤政殿外头打瞌睡的赵光寿就被一道十万火急的消息给吵醒。他冲入寝殿去一边叫着陛下,却隔着帘幕看见皇帝与杜公子两人相互依偎着坐在床边假寐,面前摊开了不少的书卷,像是熬了一个通宵似的。
赵光寿不得不再次低喊:“陛下!陛下!掖庭宫出大事儿了!”
允元即刻就睁开了眼睛,脑子还没清醒,说话已有了威严:“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赵光寿弓着身子打起了帘儿,小声道:“是高夫人,高夫人她去了……说是七窍流血,中毒之兆……掖庭令还在外面候着,等陛下发话呢!”
允元悚然一惊,彻底地醒了过来,立即起身,“把掖庭令留住!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一律关着,不许走漏一丝半毫,否则全部就地斩杀!”
杜微生同时醒来,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接过宫婢们手中的物事为允元更衣洗漱。允元已十分焦急,当着一众下人却不能发作,只对赵光寿强调:“再增派人手去迎仙殿,快去!”
赵光寿一溜烟地跑着去了。再过一阵,傅掌秋、杨知礼、沈焉如等女官都陆续赶来,允元只回头看了一眼杜微生,便道:“去正殿计议。”
也不过是片刻,这寝殿里就只剩下杜微生一人,和外头把守着的四五名侍卫宫女了。
*
迎仙殿外,虽然动静窸窸窣窣,但还是能看出,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
汝阳侯庆德走到殿门口,便被侍卫的长戟挡了回来。他也不恼,只对自己身边的宦官问:“这是又出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了不成?”
宦官不回答。
庆德笑道:“陛下想必不让你们说,但孤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况孤相信,最多到今日傍晚,所有人也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孤且安心等待即可。”
他的小妹妹,以为在她自己身边铸一道铜墙铁壁就可以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