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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赞声中,楚戎慢慢往座上走去。他走得格外慢,前几日腿上被贯穿的那一刀还未痊愈,折断的手臂接骨后总算保了下来,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活动自如,成了楚晋留给他的耻辱。
楚戎深吸一口气。
但那不重要。他很快就要逼宫,走进他肖想已久的金銮殿,坐上属于他的位置。
很快了。
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戒指,心定了定。
这是他派人从沈孟枝口中的地点找到的戒指,也是能驱使龙血骑的信物。有了这个,他要逼楚观颂让位,易如反掌。
楚戎斟满了一杯酒,望着明澈如镜的酒液,神经松懈下来,慢悠悠道:“本王记得,从前还在兖都的时候,本王与几位兄弟都还年幼,给父皇庆祝生辰,他说,最属意大哥。”
群臣低眉敛目,不敢接话。
世人皆知,秦延帝楚观颂只有五个孩子,长子与次子为侧妃所出,一母同胞,分别赐名为牧和戎。第三子为嫡出,赐名晋,奉为世子。而剩余两位则是公主,其一早夭,其一远嫁。
五子之中,楚观颂最喜爱长子楚牧,楚牧也不负众望,弱冠之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只是旧秦内乱时,他率兵征讨叛军,破城后却被城中伪装成百姓的叛军夜袭所杀,大火烧营,尸骨无存。
这是至今仍无人敢提起的禁忌。
楚戎仰头饮尽了酒,回忆道:“大哥死的那日,本王也在营中。本王逃出来了,他却没有。”
他亲眼看见楚牧被撕下伪装的叛军割断喉咙,愤怒地举起刀,抱起兄长的头颅,怒吼着从遮天的火光中杀了出去。
视线被鲜血染红,老人、妇女、孩童,都被他当作叛军一刀砍死,当他终于杀出了城,浑身是血地倒在草丛中,才发现楚牧的头早就在混乱中不知滚去了哪里。
楚戎缓缓扯出一个发狂般的笑容。
“大哥没拿到的,”他说,“就让本王替他拿到。”
酒意渐渐涌上来,他望着座下举杯道贺的臣子,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漫过心头,就好像他已经坐在了那龙椅之上,面对的是满堂文武百官。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快意中,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不疾不徐地打断了觥筹交错、把酒谈笑声。
“梁王殿下,好久不见了。”
满室一静,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从容走来的人,不可思议至鸦雀无声。
楚戎眯起眼睛,有些意外:“丞相。”
一袭青衣、素俭至极的人在席间站定,不像是一朝丞相,倒更像是不问凡事的隐士。
魏钧澜目光落在楚戎脸上,没有在意两旁局促忐忑的官员,淡笑道:“多年不见,梁王殿下似乎并未改变,依旧如当年一般威风神武。”
楚戎懒得与他客套,道:“丞相不在山中逍遥自在,跑到本王这里,是有何事?”
他倒不觉得丞相会主动来投靠自己,魏钧澜本就是局外之人,他向来老谋深算,立场又难以确定,安分待在山里,就是最好的局面。
魏钧澜微微一笑:“自然是来给王爷庆祝生辰。”
他轻描淡写地扫了眼楚戎身上的龙袍,旋即侧过身,露出了停在门外的轿辇,笑容不变道:“……当然,还有为王爷特意准备的贺礼。”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那轿辇望去。
深色的垂帘掩住了里面的东西,光线被厚重的隔板挡住,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楚戎神色沉沉地看了一会儿,讥嘲道:“丞相大人在玩什么名堂?”
魏钧澜从容道:“王爷可是看不上本相的贺礼?”
大半朝臣都在这里看着,若是传出丞相与梁王不和的消息,又会闹出许多风波。楚戎阴沉着脸,冷笑一声,拔出了置于身侧的剑。
他慢慢走到轿辇前面,冷眼看着眼前一层垂帘,打定主意,如果有什么花样,便将里面的东西一剑剁了。
楚戎将手按在了垂帘上,微微用力——
“戎儿。”
不大不小的一声,却如惊雷一般,在耳侧炸响。
楚戎瞳孔骤缩。他脸上的神情缓缓碎裂,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
“啊!!!”
楚戎提起剑,呼吸粗重,怒吼着割断了垂帘,紧接着便要向里面的人刺下。
下一秒却遽然停在半空。
恐惧蚕食了他的理智,楚戎瞪大了眼睛,如同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轿辇里面的人叹了一口气。嗓音嘶哑、沉闷、令人不寒而栗。
楚戎永远也不会听错楚观颂的声音。
可是轿辇里坐着的不是大秦的皇帝,而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是本该在火海中烧成灰烬的楚牧的身体。
冷汗从额头滚滚而下,楚戎目眦尽裂,赫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轿辇里再度传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戎儿……”
*
杂乱的脚步声响在无人的林间小道上。
楚戎浑身是血,发狂一般地跑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追上来。
眼前闪过一道人影,他想也没想地挥剑过去,怒吼道:“滚开!!!”
长剑劈开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人只是轻轻一动,便轻而易举地将他手中的剑夺了下来,淡淡开口:“楚戎。”
楚戎面色一变,视线缓缓移到了他的脸上。
“楚晋,”他狰狞道,“你竟然还没死——”
楚晋神色没有丝毫波动,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楚戎扯出一个恶意的笑容,道:“怎么,雁朝呢,没跟你一起来?他是不是死了啊?哈哈哈……”
话音未落,一记闷棍,他膝弯一痛,腿骨断裂的脆响响彻林间,咚地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楚晋!”楚戎嘶吼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人一脚踹翻,摔倒在地。
楚晋将手中的棍子随手一扔,抬起脚,重重踩上他的脸。这一脚用力之大,生生踩断了他的颧骨,半张脸凹陷下去。
他面色平静,看着脚下口吐血沫、牙齿碎裂的人,低声问:“你当时,是这么对他的吗?”
楚戎满嘴是血,眼神像是要杀人。楚晋垂着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随即移开腿,改为碾上他的手指:“还是这样?”
他毫不留情,楚戎的手指不多时便被踩得血肉模糊,挣扎着去够自己掉在地上的剑,眼底溢满血色:“我杀了你——”
未等他摸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不偏不倚,撞上他的腹腔,楚戎猛然吐出一口血,被踢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上了树干,将树生生从中撞断。
即使有内力护体,五脏六腑还是被震伤,他艰难地想要爬起身,却又被人踩了回去。
“楚戎,”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含着冰冷恐怖的杀意,“你怎么敢